陋巷之春 - 分卷阅读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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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又怎么样。”

    第24章 24

    当温随后来回想起这一个清晨时,许多的细节都已记不清了。

    因为不知何时——或许在雨中抱膝蜷缩时,又或是走进雨幕里时,又或是踏出君翰如的房门的那一刻,又或是,早在被捆缚住双手的那个后半夜——他已经开始发烧。

    他模糊记得的只有君翰如对他说了许多的话,他听着,听着,然后就倒了下去。

    温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病房里。

    这个病房很陌生,和他所熟悉的公立医院的病房不同,房间很宽敞,但只有一张床,而且布置得整洁又漂亮,床头甚至还摆了一小盆的芦荟。百叶窗斜斜挂在窗户前,阴雨天的室外光照进来,使屋内到处显现着一种洁净的月白色。

    他茫然看了很久,终于开始感到不知所措,便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动作牵动到手臂,才发现手背上插着吊针。

    “咔哒”一声,门被推开了。

    外面走进来一个戴口罩的护士,看他已经坐起来,淡淡说了句:“醒得倒还挺快的。”

    她走到床边,把水袋拿下来,举在手中,又从推车托盘里拿出新的,比对着写上相关信息。

    温随神色有些恍惚,轻声说:“请问……我……我是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当然是有人送来的。”护士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你是淋了雨吧,来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你的衣服已经烘干了,在那边。但是建议还是不要穿……”她伸手想指一指窗边沙发的方向,可伸到一半手腕就被抓住了。

    温随只听进了她的前半句话,并用后半句话的时间来把这前半句话读懂。他黑洞洞的眼里陡然亮出些摇摇欲坠的光,几乎是改坐为跪,朝护士的方向伸出手去,努力抓住对方。

    “送我来的人……是不是很高,穿着西装……外面有件大衣……”他气喘吁吁地说着,还腾出一只手忙乱地比划着。

    护士吓了一跳,看他手背上的管子都倒流进血了,先赶忙拨开他的手,把他扶回枕头边:“我怎么还记得他穿什么……你先坐好,小心动了针。”

    但温随却一直紧紧抓着她,并没有放开的意思。

    护士没办法,只好回想了一下。幸好那只是早晨的事情,还来不及忘记。她点了点头:“不过,高倒是挺高的。”

    “他……他在哪里?”

    “早就走了。”

    护士实话实说,答得也随意,她眼睛始终望着那袋快滴空的水袋,没有去看温随。

    感觉到手被松开之后,便赶忙拿起笔,继续去填信息。

    药水滴落的声音节制又规律,伴着窗外微雨的声音,显得房间里安静极了。

    很快,护士摁了摁圆珠笔笔尾,结束手头的工作,迅速把水袋换好。

    “你挂水要挂到明天,老实躺着,不要乱动了。”

    温随一直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听见护士的话,他喉头滚动两声,嗫嚅道:“这房间,应该很贵吧……”

    护士被他这副窘态逗得不由弯了弯眼睛,低头看了看床卡:“412是吧……病房的费用已经付过了,三十六小时。”

    温随低低“哦”了一声,有些惨然地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温随换好衣服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快下午一点了。私立医院果然很大方,他在服务台还能免费领到一把伞,否则下雨天,他衣服又要湿透了。

    护士走了之后,他一个人难过了很久。

    君翰如就好像处理一件垃圾一样,把他丢在了这里,还出了费用,安排床位,然后拍拍衣尘便走了。看起来那样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地以为世间的一切事都可以按照他君翰如的处事法则来摆平。

    而温随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能力。

    这样难过了一阵,他才发现今天是礼拜一。

    而他没有去上班,甚至连假也没有请。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温随终于慌了起来。他以前没有住过院,私立医院的呼叫器和公立医院的按铃差别又很大,他只能跌撞着在走廊里找人。

    那副狼狈的模样,看上去真像个乡巴佬。

    第25章 25

    温随的状态看起来其实很不好,但语气又那样可怜。再说,这间病房已经付了足够的费用,病人坚持要提前离开,院方没有理由强拦,值班的护士只好替他拔了针。

    公司还是和往常一样,人来人往,空气混浊。温随走进去时,狭小而拥挤的工作间里的同事陆续抬起头来,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了。

    温随先去了经理办公室。经理很忙,每天都在不停歇地打电话,但同时又眼观六路,哪个位置的哪个人没来,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此刻,他也一如往常地满面笑容地打着电话,昨天是“张总”,今天是“刘总”,变来变去,这个“总”那个“总”的。

    看见温随,他电话没停,只点了点头,意思是“我已经知道你旷工了”。

    温随还没完全退烧,白着张脸,诚惶诚恐地弯了下腰:“经理,对不起,我发烧了…我…”

    经理无声冷笑了一下,并不被这拙劣的借口所戏弄。

    “今天我的工作会补完……真的很抱歉……”温随还在那边絮絮叨叨说着,但经理已经没耐心听下去了。他手掌往下按了按,直接说道:

    “我也不跟你废话,扣钱,懂?”

    “……懂。”

    经理指了指门外:“你可以出去了。”

    温随喉咙动了动,点点头,退了出去。

    周一的工作是最繁重的,这件小物流公司更是忙得人来人往,空气里什么味道都有。无聊到极处,许多职员都点起烟来抽几口,只要和上司混得关系好,没人管你。

    更不用说一些打着关系塞进来的老板亲戚,男的头发油光水滑,女的打扮得花枝招展。小小的工作间里,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

    温随是里面最黯淡的一个。

    他一年到头穿着公司发的灰布西装,老式得像中山装,清瘦的身板根本撑不起来,远远望过去,那是一个塌而瑟缩的,窝囊的一团人影。比清水还要稀薄的存在感让他像灰色的雾气,若隐若现地飘来,爬去。

    他就这样每天缩在角落,在烟尘弥漫中,聊天八卦中,老老实实干活。

    还没有退干净的低烧让他浑身都在不停地出虚汗,未到傍晚,他身上的衣服就湿透了。温随能做的就是不停地倒些热水喝。

    他的位置靠着墙,上面已经发黑,沾着鼻涕和霉斑。雨下的很大,整面墙都是凉的,使他的背脊也一阵冰凉。

    起初,制表上的信息还能勉强读下去,到后来只成为一排排的重影,令他困扰。奇异的是,哪怕在这时,他的脑海中还能分出些余地,不停不停地回响今天清晨君翰如对他说的那些话。

    他多希望自己能忘了。

    可是偏偏忘不掉。

    恍惚里,他看见自己靠在君翰如的肩膀上,而头顶传来没有起伏的声音:

    “我记得,你说喜欢我?”

    那是全然的嘲笑。

    晚饭前,他发现自己的手机欠费了。

    拿着在雨里淋湿又烘干的皱纸币,温随在公司对面买了一点花卷,又给手机充了话费。

    回到公司,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经理还在办公室打电话,笑声连外面也听得见。

    温随眼前发花,挪到座位前便一动不动地趴着,一只手掰开些花卷就着白开水,塞进嘴里,像啮齿动物那样缓慢地咀嚼着。

    几只花卷,他吃了半个小时。幸而同事们都下班了,无人来责怪他。

    温随觉得体力恢复了些,才重新拿起笔又开始工作。

    夜休前,护士小姐跟着护士长进行最后一次查房。

    当她看见那个朝里走的男人时,开口拦住了他:“先生,那个房间没人的!”

    君翰如站住脚,微微转过身子:

    “我已经支付了这个病房的费用,里面有人要住到明天。”

    “是,是的,房间还替您保留着,可是病人已经提前离开了。”

    “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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