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行 - 分卷阅读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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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澜和杜云峰住奉天,还是原来的鼎昌饭店,周澜先洗好澡,换了睡衣,关了大灯,只留了床头灯。

    杜云峰从浴室出来,下面松松垮垮的围着一条浴巾,手里捧了块大毛巾擦着脑袋上的水,抬头看了一眼屋里。

    周澜正坐在床上低头认真剪脚指甲,一身丝绸睡衣穿的中规中矩,上衣竟然掖进裤腰里,规矩得像个小学生。

    杜云峰把毛巾丢在一边,坐上床沿,说:“睡衣穿的这个严实。”然后文不对题的从周澜手里拿过指甲刀,自顾自的抻过对方一只脚,放在自己大腿上,眼也不眨的剪起来。

    周澜双手向后一撑给自己调整了舒服的姿势,轻声细语的说:“那里怪难看的,我看着不习惯。”

    杜云峰诧异:“哪里?”

    摸摸肋下,周澜自言自语:“总感觉像给牲口打了个记号似的。”

    那块伤,杜云峰给他上药时候总得见,先是血肉模糊,后来是结黑色的痂,再后来是痂落了,成了一块红里带粉的没皮的嫩肉,勉强覆盖着一层薄膜,看样子再也不会长出皮来,像个合不上的三角窟窿,因为人又长得白,十分乍眼。

    以前在黑鹰山上,看过别人给骡马用烙铁打记号,周澜忘不了那热气腾腾的场面,性质类似,他死神身边走了一遭,想活就得低头,这块疤是个永久的烙印,穿上衣服别人看不出,他自己知道。

    杜云峰头也不抬,剪完一只脚拉过另一只脚:“老爷们带个疤好看,等咱俩翻过这个身来,我多杀几个鬼子给你解气。”

    杜云峰说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周澜知道那是故意的,大事化小的安慰,每次上药,杜云峰的眼神又心疼又生气,嘴上不说而已。所以他也不再说什么,单是伸出一只手去捋杜云峰的耳朵,从耳边到耳垂,手热乎乎的,轻一下重一下揉搓。

    “别动,该剪到肉了。”杜云峰捏着脚掌,还有三根脚趾没剪。周澜笑,也不回话,欠身向前靠近,拉着对方耳朵,往里吹了口气。

    杜云峰坐立不安,草草剪好了最后一个指甲,直接将小剪刀往床头柜上一丢,反身就扑了上来,手解着衣扣,嘴里嘀咕:“叫你别动!”

    周澜咯咯的笑,双手举过头顶,摊在床上,是个投降的姿势,眼睛近在咫尺的凝视对方:“我现在不动了。”

    衣扣开了,杜云峰的手轻柔的覆在肋下,呼吸可及的距离打量对方,问道:“还疼么?”

    周澜并未十分痊愈,但是未做表现,只是摇摇头。

    就着一盏昏暗的灯,杜云峰急不可耐的上场了,他快憋坏了,倒不是多久没做这个事就不行,而是他天天能看见周澜,正面的,侧面的,穿衣服的,没穿衣服的,非常具体,像一朵花在眼前晃悠,时时在提醒。

    不看见美食的时候,人是不会在吃上多花心思的,也不一定会感觉到饿。可要是最爱吃的就在身边,随时看上一眼,肚子里就会随时“咕咚”一声饿起来。

    伸手摸到床头灯的拉绳,周澜熄灭了黑夜,周澜在黑暗里忍着,身体发紧,按捺着配合,等到对方释放后再拉开灯时,伤口边缘裂出了血。

    “傻,这能忍着么?”杜云峰蹦下床,取来医药箱。

    “不疼,真的不疼。”

    成了保安团的长官,就得管保安团的事,周澜带着杜云峰住进了团里。保安团所在地是东北军原来的一处小规模驻军营,地方不大,但营房规划整齐,长官有自己的单独小院,主楼二层,坐北朝南,简单利索。就是因为太简单太利索了,除了床和书桌就没什么家具。舒适完全谈不上,和程家大院那带池塘锦鲤花园假山的小二楼比,此处简直粗陋,花池里没花没草,花池外倒是遍地野草,裸露出来的地方太久没打扫,是鸟不拉屎的黄土沙石地,脚步走太快了,砂砾子打滚,人和滑冰一样。

    就这条件还是张大虎特意腾出来的地方。说白了,这院子底子好,那东北军打的。现在此处就是保安团的窝,保安团干的事不比土匪高级多少,这院子自然也媲美土匪窝。

    主楼旁边是副官楼,也是二层,处在厢房的地势,那是杜云峰的。

    周澜没有官瘾,以他的性子,也不太喜欢在人多的地方抛头露面。论带兵打仗,他心里知道他不如杜云峰,可日本人指定团长是他,再说这不是什么好戴的帽子,那就自己顶着吧。

    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从小兵烧起。喊了紧急集合,好一阵子人才拖拖拉拉到操场,说是操场,还不如叫草场,常年不训练,草都长到小腿了。周团长站在草浅的地方,坐阵压轴,杜云峰领着十来个兄弟执行。凡是没到的直接逮起来关禁闭,千把号人干掉了小一百。保安团迎接了建团以来最严酷的训练,训练很简单,就是对打群殴,打赢了有饭吃,打输了就饿着,饿红眼了人就下手狠了。经过海选的人才能进入正规军事练习。

    第二把火烧团长。借着紧急集合的不顺利,周副团长成功的把火引到了张大虎的身上。军纪不严,长官难辞其咎,保安团两个最高长官拉开了对斗的架势,张大虎觉得这个副手来管理正手的逻辑实在是不可理喻,周澜一本正经非要知对方个管理不善的罪名,一来二去杠上了劲。长官较劲,小兵也分了帮派,各怀个的心思分帮拉伙,周澜手下十几个黑鹰山的老伙计暗中拉拢考察,保安团关门窝里斗,周澜和杜云峰整理出了一支自己的将近三百人队伍。

    第三把火烧大发了,直接烧到了团外。以前保安团只是负责一般的治安、巡逻,其实就是替日本人压压民间抗日情绪。周澜志不在此,他在奉天城动了真格的。以前饭馆、百货、赌场什么的商铺图个生意顺利,总要给地痞流氓一些孝敬钱。在周澜的授意下,杜云峰带着那两三百人将奉天城的大大小小流氓收拾了个干干净净,连菜市场偷钱包的都没放过,当然,无利不起早,商铺还没来得及夸奖保安团除暴安良,就发现这孝敬钱不省反增,只是变成了进保安团的腰包,只是名义上成了合法的安保税。

    杜云峰的出身,干这个得心应手,唯一不完美的是人手紧张,奉天城那么大,人派出去总是捉襟见肘,他考虑着是不是要招点兵了。

    “招兵?招来那些平时拿锄头种地的,还得花时间教他们扛枪!”周澜在浴室镜子前刮脸,下巴上的泡沫刮掉一条。

    杜云峰将衬衫掖进裤腰,这制服他穿不习惯,每天穿得歪七八钮的,领口也总咧着,他嘴里斜叼着烟,随着说话一动一动,要掉不掉的样:“不招咋办?跑烟土要人,城里也要人。”

    周澜往白瓷的面盆上磕打了几下刮胡刀,拿过湿毛巾擦嘴,回头朝杜云峰干干净净一笑,捏过对方的半支烟衔在嘴里,慢条斯理的抽了一口,开始支招:“你以前躲进黑鹰山的时候,那百十个山头里藏了多少绺子?他们没枪,好灭,人马都是我们的。”

    杜云峰心里一亮。

    周澜往客厅走去,边走边说:“服软的,让他有吃有喝,不服的,就地剿灭。”

    杜云峰跟在后边,有些犹豫:“你说咱俩算不算再给日本人壮大声势?”

    周澜闻言转过头,将烟头捻灭在烟灰缸里,说:“我们做匪时,抢地主大户,我们现在抢乡绅富商,有什么区别?保安团是我们的保障,人越多我们越安全。再说,我没打算给日本人做事,要做,让他张大虎做去。”

    “好,我去准备准备。”杜云峰不再犹豫,说完转身要走。

    快出门之际,周澜嘱咐了一句:“我们现在有人了,多死几个没关系,你不要冒险。”

    打着剿灭抗日组织的旗号,保安团开始了大规模进山剿匪活动,周澜通过今信从关东军得到了大批的武器装备。今信几乎是有求必应,对周澜提出的任何条件都给予照顾,而且永远温文尔雅,周澜也一度还以对方另有所图,但思来想去都找不到任何理由,最后只能认定对方是图钱。

    扛着日本枪,马驮着迫击炮,杜云峰的人马横冲直闯,所向披靡,大小绺子如鸟兽散,挑身体素质好的抓进队伍,瘸的拐的他还不稀罕要,夏天来临,周澜的人马已经壮大到三千多号人,赶上了两个团的编制,周澜捂着盖着,对半砍,对外号称1500人。

    保安团从来没有如此卖力剿匪过,不仅奉天,连辽南辽西的匪帮也不放过,一时风声鹤唳,土匪藏在深山里宁可挨饿也不敢冒头,可人是铁饭是钢,还是有饿得受不了的出山作乱。

    接到有匪乱的报告,天气正热,杜云峰带着人马又出发了,赶到一片狼藉的村子,土匪已经闻风而逃。“看样子抢到粮了,跑不快,给我追。”杜云峰一挥马鞭,保安团呼呼啦啦出发了,身后丢下哭爹喊娘的村民。

    果不其然,匪帮还是躲进了深山里,前脚进窝还没热乎,后脚杜云峰就到了,他人多枪多,而对方是片刀和自制土枪,一开打就分了胜负,匪首还在负隅顽抗,带着一小股人马淅淅零零的反击,边打边逃,另一群被围的举了白旗,带头的是个年纪偏大的,蓬头垢面的,还没等扭送,自己就跪在马前:“军爷饶命啊,我们投降。”

    杜云峰骑着高头大马,人又个子高,坐得纹丝不动,十足的压迫感,他环视了投降的人,各个蓬头垢面,叫花子似的,看身量都没余肉,很久没吃饱的样,土匪当到这个份上真是没意思。他声音洪亮的开了口:“你做得很好。”

    得到了这声赞赏,跪着的人胆子大了些,眼看求活不成问题,立即转向讨好,自己积极主动表明了身份是这绺子的二当家,钱粮藏哪他都知道。

    杜云峰盯着他,忽然笑了起来,他打心里看不起这种叛徒,但又乐得有人自觉自愿当狗,不用都对不起他,眉毛一挑:“给你个表现的机会。”朝身旁的人一歪脖子:“给他松绑”

    “二当家”立刻带着保安团的士兵跑进了伙房,那里有进地窖的暗口。

    杜云峰下了马,坐到树荫下,金小满凑过来:“大、大哥,他们头跑了,追不?”他习惯了叫大哥,杜云峰听着也习惯。

    杜云峰摇摇头,他对残兵游勇不感兴趣,匪头要是有本事再拉个绺子起来,他乐得再来“征兵”。说话的功夫,一袋袋粮食被搬上来,跺在场院平地上,杜云峰一扬手,吐出一个字:“烧”

    他看不上那点粮食,烧了无非是不想给别人留。

    “二当家”正诚惶诚恐的不知如何是好,忽然眼睛一转,计上心来,跑到杜云峰近前,试探着问:“军爷,大当家屋里还有个嫩小子,你要不要?”

    杜云峰自认已经过了胡闹的年纪,再说家里有个天仙,外边这些凡夫俗子他看不上。所以提不起兴趣,对下边人努努嘴:“想玩的自己玩去。”

    在“二当家”带领下,一群小兵马蜂一样哄的一声飞向了大当家的屋里,里面响起了摔打声和笑声,接着有人嚎了一嗓子“放开我。”

    杜云峰正点烟,忽然顿住,那声音耳熟,喊了声住手。

    一个人白花花的被拖出屋子,一只手抓着裤腰不松手,一只胳膊角度奇异的弯着,显然是脱臼了。离远看,肋条骨瘦得根根清楚,鼻子流着血,乱蓬蓬的头发下面露出半个花脸子。拖近了,往地上一扔,在他抬头的一瞬,杜云峰确实眼熟。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地上的人连滚带爬扑了上来:“杜哥,你救救我啊,救我”

    “宋书栋?”杜云峰唤了一声,充满怀疑。在他印象里,宋书栋是个白白净净的胖小子,和今日的落魄鬼样相差甚远。

    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宋书栋死死抱住了他,身上还在抖,杜云峰也没嫌他脏,伸手在他脸上抹了一把,抹去血和土,那大眼睛和尖下巴,可不就是他么!

    金小满很有眼色,立即扒了件土匪的衣服给宋书栋搭上。

    “妈的,”杜云峰再抬头时,脸色很难看,吼了句集合人马,吩咐金小满:“把那逃跑的杂碎给我捉回来!”

    一队人马出发了,杜云峰留在寨子里,也没管给宋书栋痛不痛,强行给他正了胳膊。投降的土匪双手反剪跪在地上,一溜排开,杜云峰拎着枪走在前,一下下侧敲着大腿,宋书栋穿着大一号的衣服跟在后,一只手战战兢兢的牵着杜云峰的衣角。

    “你胳膊谁弄的?”杜云峰头也不回的问。

    “他”宋书栋抬手一指。

    杜云峰停住脚步:“拉出来,把两胳膊都给我打断”

    保安团上来几个小兵拖着头发把人就扯了出来,伸胳膊拉腿的,有人搬来来大石头。

    在嗷嗷的叫喊和挣扎声中,宋书栋拽衣角的手拉得紧紧的。

    “还有谁欺负你,指出来”杜云峰说道。

    一路走过,宋书栋有了一颗金手指,指谁,谁就摊成一堆泥。

    “他打过我”

    “他抢过我饭吃”

    “……

    几个人被拉扯出来,踹到一个圈里,捆成一堆,杜云峰把马鞭子交给宋书栋:“诺,闲着也是闲着,给你机会出气。”

    可那宋书栋是个地主小少爷出身,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别说抽人,连牲口都没抽过,现在瘦的没力气,手拿着鞭子一下下的抽过去,杜云峰几乎被他气晕了,挠痒痒也不是这个挠法。

    挑了几个土匪自相残杀,自己人抽自己人,抽别人抽的不响的,就轮到自己被抽。

    于是鞭稍在空气里呼啸作响,横七竖八的甩着,铺天盖地的抽下去,挨抽的哭爹喊娘,宋书栋看着看着就躲到杜云峰身后去了,嘴里小声说:“够了,够了,再打就死了。”

    杜云峰哭笑不得,心想我倒是成了恶人了,你这么心善怪不得被人欺负。

    宋书栋突然一抬手,指着二当家说道:“他带人杀了我爸妈,烧房子,我好好一个家没有了,杜哥你帮我报仇吧,我做牛做马报答你。”说完大眼泪珠子就滚了下来,止不住似的噼里啪啦往地上掉,袖子一抹,咧嘴嚎啕哭起来。那个二当家咕咚一声跪在地上,预感今日死路难逃。

    “废物,哭什么哭。”杜云峰照着宋书栋的头就给了一巴掌,不算重,但是止住了哭声,看对方忍着抽搭,杜云峰把枪放在对方手里,一拍后背:“去,崩了他。”

    早有两个识相的小兵上去把二当家死死按住,宋书栋双手握着枪,离老远就抬胳膊瞄准,抽抽搭搭的走过去,对方使了看家本领求饶,纵使被人拉着也玩命的磕头。

    离着有几步远的时候,宋书栋害怕了,眼前的大活人,活蹦乱跳的,求饶求的哀惨。他不知所措的回头看杜云峰。杜云峰吼了一声开枪,吓得宋书栋眼一闭,手一抖就勾了扳机,子弹打在了二当家大腿上,旁边的小兵也吓得一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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