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 - 分卷阅读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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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无缘哭了,不是因为死,而是因为生。

    如果他就这么掉下去,必死无疑,那他不会恐惧。一无所有的人从不害怕死亡,因为死亡无法从他们身上再剥削什么。但是活人不一样。这一切从花常乐伸手的时候就变了。万事万物如梦幻泡影,随着血玫瑰的香甜,弥盖虚空。

    花常乐想说什么,但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很累,却十分欣慰。凶狠的劫匪倒在他们脚下,他们被幸福的幻梦紧紧包围。

    岳无缘抱着花常乐,像个走失的孩子见到了父母,他抱着花常乐,被对方的温暖淹没。

    时间很虚,堪比身着七层纱的美人,它无声而至,将生命和健康从凝固的痛苦中悄然窃走。信息素的香气在他们之间添上了粉色滤镜,那不是少女的罗曼蒂克幻想,而是被稀释的血。

    没有人能拒绝本能的欲望,岳无缘的信息素是一场洪水,使花常乐的理智决堤,然而现在他们的状态又很虚,就像两条奄奄一息的脱水鱼。

    对岳无缘而言,欲望是“疯”的,他的信息素紊乱综合症又发作了。

    止不住的欲望像复活的死胎,在永不餍足的赤海中挣扎,它们疯狂撕扯理智的皮囊,屠杀那些幻觉,它们比沸腾的开水更烫,还渎神地渴望着——从虚弱而痛苦的肉体凡胎中破体而出。

    信息素如同被加密的通讯代码,狂乱的血加速了它的传播速度,而花常乐感受着那份滋味,像遭受婚车碾压,又因浪漫而兴致勃勃。那些错觉融进了玫瑰血,以白鸽和橄榄枝掩饰赤军派的毒气弹。

    ——莫名的幻象冲进花常乐的脑中,他站起来,却撑不起自己的身体,好像有什么东西握住了他的心脏。他握着岳无缘的手,他看见重影,仿佛余梦未醒。

    他眼中的岳无缘是身着一袭红衣的俊美青年——是,不是?

    不是。那不是红衣,那是刺目的血。

    刹那之间,一种阴魂不散的诡吊之气如轰炸机般袭击了他的脑海,甜腻的玫瑰香气在空气里疯魔飘散,他的力气在救回岳无缘的瞬间昙花一现,之后便随着透支的身体消失不见。在错乱与幻觉中,他因体力不支而昏倒在地。

    花常乐是在医院醒来的。他睁眼便见着迷糊的灰白色,这里是医院病房。他又闭上眼,与不协调的视觉神经斗争了一番,他想着救人,想着岳无缘——那股劲儿让沉重的眼皮节节败退,以至模糊的病房在他的视觉中逐渐清晰。接着他看见邻床的岳无缘。

    还没回过神,他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花常乐。”

    叫他的人正是那位女法医。法医换了衣服,走进来的时候,身边还站着那个女学生。

    得救了——这是花常乐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重要信息。出于好奇和心虚,花常乐问了一句:“现在情况怎么样?”

    ——他说完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能这么虚。想来也对,正常情况下他不会伤得这么重。

    女法医说:“还好,人质都活了下来,劫匪都死了。”

    “死了?”这个消息让花常乐摸不着头脑,至少,他觉得那个劫持自己的中年人不应该死。因为刑警的职业习惯,他追问了一下:“能说一下详细情况吗?”

    女法医误解了他的意思,却正好说到另一个消息:“那时候很乱,烟雾弹的原因,我们没法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你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那个男的把你背出来了。”

    说完,她指着还在昏迷的岳无缘。

    “他是我……家属。”花常乐本想说朋友,又觉得不该,他不知道岳无缘对他而言到底算什么,他的脑子还没完全清醒。

    “难怪,那时候他的状态也很糟糕,他的伤比你重多了。”

    “那他还背我出来?”

    “也许是因为求生欲?人在极端情况下会突破极限的,他把你背出来后,就休克了……还好抢救得及时。”说完,女法医松了一口气。

    花常乐不再多问了,他想着岳无缘。不得不说,最近他脑子里关于岳无缘的信息已经过载了。

    岳无缘醒来的时候,花常乐已经不在了。

    花常乐必须去处理他的现实问题——一份停职处分和两份出院手续。毋庸置疑,在擅自离职和欺瞒警方混入现场的事情上,他百口莫辩,只能接受现实。上了那辆车的时候,他就预料到现在,他并不后悔,自己用一时热血为未来的“惨状”付了定金。

    接岳无缘出院的时候,花常乐还试图伪装——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医生说岳无缘的身体需要调养,还建议让岳无缘做个全身检查。

    花常乐还没说话,倒是岳无缘先一步拒绝了。

    岳无缘保持冷静,回家路上一言不发。

    到了家门口,花常乐还咳嗽了一声,掂量了好阵子才说:“接下来几个月我们可能需要过得……节俭一点。”

    岳无缘一针见血,说:“你被辞退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花常乐自嘲地笑了。笑声被钥匙转动的机械声淹没,最后什么也不剩,他们回了共同的狗窝。

    突然,岳无缘说:“没关系,我知道你没存款,但是我家会给我寄钱。”

    那份“零花钱”恰好能够他们生活。生存的基础金并不高,但是生活的基础金比较高,前者是固定的,后者因欲望而增长。好在岳无缘和花常乐都没有什么败家的欲望,他们的消费点都长在奇葩的方向。

    花常乐傻笑着说:“那今后还真得靠你了。”

    岳无缘问:“那……今晚吃什么。”

    “我给你炒蛋。”花常乐说。

    岳无缘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但花常乐不是。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花常乐有正常人的厨艺。所以岳无缘闻到厨房那边传来一阵“杀人”气味的时候,他就预感到花常乐大概是黑暗料理界的继承人。他有些不安。

    “阿花,你真的给人做过饭吗?”岳无缘的不安随着焦味的浓郁直线上升。

    花常乐说:“我——给我前女友做过,她很喜欢。我保证这个特别好吃。”

    岳无缘更慌了,他第一次觉得花常乐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魔。他灵机一动,抓起方便面说:“我不想吃饭了,今晚我泡面。”

    花常乐说:“这怎么行啊!你刚出院,是病号,伤得比我还重,怎么能吃垃圾食品啊!”

    岳无缘认命了,等着花常乐端上“花式炒蛋”——那是一团黑糊糊的玩意儿,里面还混了干瘪瘪的韭菜。

    “你确定这玩意儿能吃?”岳无缘发出了质疑的声音。

    “怎么不能啊,”花常乐夹起一块炒焦的蛋开始咀嚼,嚼了就咽,“你看,味道还行。我前任经常夸我,说吃了我的爱心料理,能让她保持完美身材。”

    岳无缘大声抗议:“我拒绝,这是黑暗料理锅巴蛋。”

    “炒锅巴蛋也是炒蛋啊!”花常乐说,“说真的,你试试。”

    岳无缘犹豫再三,还是鼓起勇气尝了尝。啧,他感受了一下花式黑恶势力,一脸尴尬地评价道:“其实我觉得吧……下次我做饭吧。”

    花常乐惊了:“什么,你还会做饭?”

    “自热米饭。”岳无缘说。

    第十八章 ark-520

    花常乐想了想,岳无缘确实是个吃自热米饭过活的命。当然,这话他可不敢当着岳无缘的面说出来,面上,他就笑笑,笑笑不说话。

    岳无缘倒是不自知,和花常乐斗嘴:“自热米饭怎么了,你这是看不起我?”

    “没有没有。”花常乐摇头,俨然一副看小孩儿胡闹的模样。他想把话题从尴尬的自热米饭上面移走,想来只好祭出杀手锏:“对了,岳无缘——”

    “怎么?”

    “想不到,你竟然会哭。”花常乐本想说岳无缘也会真情流露,但是话一出口就笑场了——这听起来就变味儿了,像是嘲笑岳无缘一样。

    岳无缘一听,自然朝坏的方向想——想着,他憋红了脸,对着花常乐这个磨人精干瞪眼。毕竟男儿有泪不轻流,但是那实属特殊情况。他闷闷不乐,从脑子里东拼西凑,为自己的真情流露想办法开脱:“人都会哭,谁要是不会哭,我……我就去问他的接产员,这孩子怎么呼吸到人造培育缸外那口新鲜空气的!”

    花常乐被他逗乐了:“哈哈哈,你还较这真儿啊,小婴儿可记不得了自己哭过。但是你这么大一人——”

    “记不得了不代表没发生过。人必须是有几分虚伪性的,都有不愿承认的、发生过的……黑历史——对,就是黑历史。我懒,好死不如赖活着,大多数人也是这样,不想提就不会提,一提就会——死。”岳无缘骄傲地挺起胸,说得理直气壮,继而用手横着划过脖子,做了个“死亡”的手势。

    花常乐捂着嘴笑了,他乐得想要给岳无缘打口头欠条:“忍不住哭也算黑历史啊,我只是想说原来你也会这么……有人情味儿……不过你放心,你不喜欢提这事儿,咱们就到此为止,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保证守护你的名誉和节操。”

    “这算什么节操……也算不上黑。”岳无缘小声说,声音越来越小。

    花常乐问:“那怎么才算黑?”

    “ark-520。”岳无缘说了一个陌生词儿。

    “那是什么?”花常乐从没听说过这玩意儿。

    “一种黑色颜料。以前家里有个表哥,学油画,我帮他买过,这个油画颜料特别神,据说物理上能吸收大部分光波,还挺贵的,但是实际上用起来——我觉得不行。”

    “人家想当个画家,你又不是画家。”花常乐对绘画和颜料一窍不通,也不想多做评价。

    岳无缘掂量了一下,说:“诶,也许是,但是现实不许他实现理想。”

    “为什么?”

    岳无缘解释:“我也不能说得特别明白,我也不能说我一定明白,那个表哥的意思是,如果一个人为个人理想而鞠躬尽瘁,那他必将死无葬身之地,因为这份理想是个人的,与他人无益,但是如果一个人的理想恰好撞上了利益共同体,那又是另一回事。”

    突如其来的理论轰炸让花常乐一头雾水,只能发出目瞪口呆的——“啊?”

    岳无缘继续说:“他觉得利益共同体能实现他的理想,他想融入一个集体,一个属于他的集体,他希望建立一个画家村,然后——失败了,因为他见证了自己的乐土变成了制造劣质工业赝品画的地下工厂,尽管——那让他越发富有,从钱上睡醒。然后,这家伙痛苦地跑回家,做起了名为富家子弟的职业,严格遵守醉生梦死的职业操守。”

    “但是吧,这是很多人的……梦想,醉生梦死多好,挺快乐的。”花常乐想,活得轻松快活没有什么不好。富家少爷有富家少爷的痛苦,穷苦人家也有穷苦人家的痛苦,人欲求不满,永远得不到满足。或者说,大多数人压根儿不愿意得到满足,因为他们不愿(而不是不能)看见当下的幸福。

    岳无缘却说:“像狗一样。他最大的乐趣就是和他的母狗老婆眉来眼去,又在暗地里咒骂彼此。然后对外宣称——我家庭和谐,幸福美满——还成为一段佳话,笑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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