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榄 - 分卷阅读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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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卡空地上急刹甩了个尾,啸音刺耳,不是兰舟扽着,柳亚东险没就地发射。两声车门响,涂文老贾一咕噜蹦下皮卡,手里多了锃亮的铁管。

    柳亚东松口气儿——亏的不是西瓜刀。

    他翻下车,没来得及开口。“要钱不要人抓住了给我往死里打,懂?”涂文龇牙,“留一口气儿拖回去给泉哥,这任务要能办成,奖金多得你俩在武校横着走!少鸡巴废话。”

    “别怕坐牢,我砍掉人鼻子也没坐。”老贾回头,虚着嗓子:“别犯命案。”

    县城检票员只动眼跟嘴,两手拢在油迹斑斑的袖管里,皴红的眼皮一撩,看手里有票,嘴皮一揭喷出白汽:“过。”涂文没票过卡,他保持着拢手动作一拦,拧眉嚷嚷:“哎票呢?!瞎你妈闯什么?”老贾夹起铁管,昂头朝他跟前凑,他看清了一耸眉,心说好个丑八怪,僵着脖子直躲:“我问你们票!”老贾伸手,不容置疑一够他脖子,狠一扽,像逼着他屈膝认错。老贾笑微微,竖着四根指头咬耳朵:“不坐车我们找人的!月台票四张,明儿你找沙皮补?”他微怔,法令纹舒张,手拔出袖管一拨拉:“过,过过。”

    素水往北京去,走京九线,过津冀。素水小的不够看,绿皮火车仅靠站三分钟。候车大厅里晦暗瘟臭,乘客稀稀落落。涂文冲进大厅,老贾一眼瞄准补票窗口,一指:“那儿!”涂文朝一身狼藉正摸索身份证的高小森飞奔而去,一脚横过去踹上他脊梁,高小森扑跌出去,原地打了滚。

    “他妈的狗/日的东西!”涂文抓住他头发猛一提,恶狠狠问:“钱呢?!”

    高小森两手空空,喉结一滚,哆哆嗦嗦。

    “哎你补不补了还?身份证呢?”售票员喊,抬起屁股朝外一瞄,又耸肩不响,坐回板凳不耐道:“来补票下一个。”

    第14章

    柳亚东抡生平第一铁棍时,并没有预想中那么挣扎,也不胆怯,更说不上歉疚。

    他当然不是没打过人,连柳大山都吃过他一青砖。但毕竟是少之又少,何况原先无论和谁厮打,他都是有理由的,再狠再野再蛮悍,对方都有还击余地的。他那回,就险没被还手的柳大山掐进河里溺死。但殴打高小森不是,他被丢进车站厕间里,被反锁着胳膊捆成只蠕虫,被扒了棉袄。朝他下手,再有技巧分寸,于柳亚东以为都胜似做恶。他没想过当英雄,但也不情愿做蛇虫鼠蚁。

    老贾电话招呼来沙皮的俩下手,拉走兰舟,里里外外揪那位缩头的京少爷。

    “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情圣是吧?就喜欢那男的是吧?就他妈不肯把钱吐出来是吧?”

    涂文蹲到高小森眼前,照旧一副晦暗不明的鬼祟笑脸。他用指甲照他奶/头一掐,说:“哎。你就告诉我,八个够他还个鸟的水?你不晓得这就是个无底洞?怎么,补点儿算点儿不行你也春水堂上钟去是吧?他要不说带你去北京,你他妈还指望榨干那女阔佬贴他呗?!去了你还骗人,还赚钱卖血卖你心肝脾肺,还替他补窟窿是呗?他拿你当上马鞍,你还当他菩萨下凡能普照你一世呢!就个大蠢蛋!”

    挨了一巴掌,高小森上下牙关哒哒打战,涂文朝他身上浇了桶冰凉的水。

    “我原来,没看出来你还能是个玻璃。”涂文朝他两腿间体格硕大的老鼠捏去,“你算让我开眼了,让我知道玻璃里还有你这么个痴情的品种。”

    高小森下巴一颤,痛得哀嚎出声。

    涂文蹲下,说:“不过高小森你别搞错了,你妈是一天都离不了呼吸机!泉哥但凡说一句撤床位停药,她跟你妹第二天就能给撵出县二院,她就得归、西,你妹就得来要你命,吸你血,你不懂?”

    高小森额际点地,蜷成只虾。

    “别他妈装死!咱们认识快半年了,我就纳闷了。”涂文乐:“为你家那几个老狗逼,你好人不做了,一辈子趴人脚底下当狗,谁他妈念你一分钱好处了?好容易混上道了你还要当狗,那男的给你灌什么迷魂药了?凭他出了根屌?你没有?他跟你上床捅过你屁股?天真个蛋呐你!我告诉你,厉思敏为吴阿迪连命都能不要也没见他像你这么愚,那条鱼于你算个屁!”

    高小森慢吞吞抖叽叽,抬仰起煞白带彩的脸。

    “别怪我回头不讲情。”涂文以为他是服软,口吻不由得宽忍些,有一搭没一搭,像闲聊:“真的,森诶,钱拿回去跟泉哥去认个错儿,胳膊腿废了,咱还能长,你以后照旧钓阔佬,拿红利,照跟我做弟兄,照跟着丽茹姐后头混吃混喝不好么?咱们照开大摩去练马大桥飚车,咱们去小游园捣台球儿,不爽么?还有啥你想的给不了么?”

    “当猪当狗,我认啊。”高小森惫喘,衰着那么副阳刚的脸,“我又不要什么,我就要人操,谁给?”

    “你么旧强哥?”他又一字一顿,像个极有自尊的“乞怜”,说:“你能操我么?”

    涂文笑容凝滞,暴起一脚蹬上他面门,吼:“——我去你妈的!”

    柳亚东少年时代的记忆里,高小森是笔轻描淡写的重彩。不因为任何别的,只因为他说“操/我”的时候,那一刹纯然狂热、谦卑虔诚的神态。说不清什么奇诡念头一闪,柳亚东就打了个冷颤。涂文一歪头,让他拿铁管打高小森,用劲儿别含糊,照锁骨别照头,他也就二话没说就挥手抡了一记。

    刺激又舒畅,像被击倒伏地的那个,有神无形质,既是高小森,也是常浮想翩翩的自己。

    天呈淡铅灰时,京少爷被揪进厕间,怀抱着那个硕大的旅行包,着紧得像抱着亲儿子。他看高小森的眼神复杂,包含痛恨痴迷、怜悯与哀求。涂文不想归纳,看斯文人那副假清高的迂样儿就觉着十足犯贱,揪掉他眼镜窝心一蹬,和老贾围蹲,揍得人满地打滚,潽着血沫抱头呼痛。高小森挪过去罩着他,涂文连着高小森一块儿抓着头发毒打。疾风骤雨打浮萍,京少爷蜷成了一团儿,高小森已看不出完本的容貌。涂文累坏了胳膊腿,挂着汗喘吁吁,他挑高眉,又扭头问兰舟柳亚东:“你俩还虚么?”手背往鼻尖上一蹭:“还缩着胆子么?”

    没人说话,手心是汗。

    “行,默认。”涂文把高小森往地上一掼:“断掉他两个胳膊,你俩一人一只。”

    涂文把地上的铁管朝兰舟踢过去,铁管打旋儿,琅琅作响。

    涂文不信的是兰舟。他笃认他根本不行,寡言少语,是个仰仗人的脓包软蛋。

    “行你就留。”涂文盯着他,“不行你还是回武校,你不痛快,我们也受拖累。”

    兰舟对着那铁管眨眼。

    “回头支你一月工资,怎么说呢。”涂文搔搔后脑勺,顿了一顿,“有的人甘愿去混世,烂命一条野蛮无耻,有的人就乐意安全幸福当个蚂蚱,谁也别说服谁,谁也别觉得谁不对。”

    兰舟无话可应对,柳亚东看着他,他垂着刺猬脑袋,也不给以眼神回应。

    “我不是看不起你,也不是在给我们这种人找借口啊,我是说”涂文搔得更用劲儿,“都别怪罪自己,是咱们错生。”

    这话很偏激,很笼统,又探及所有人的心伤处。厕所里静悄悄,老贾撑着膝盖站起来笑嘻嘻:“你别老学泉哥说话,书没读过几本在那儿装,恶心不恶心。”

    老贾最年长,是惘然失序的七零一代,他其实最了解什么叫错生,什么叫无力,什么是命不好。

    说话凭良心,兰舟这人有做大恶的资质,既不燕颔虎颈张狂跋扈,更不喜怒无常,少能从言行间窥见他的过去,也无未来可以遥遥瞻望。说清粹不准确,但再贴近的形容,又似乎没有了,西南大山给他一双漆黑的眼睛,苍郁起叠竖起一重重,阻碍它被陆离映照,由此一无杂质得平宁、置身事外,甚至茫然。于任何人,不投去就有所回馈,就是脑子迟钝,就是挂碍;于柳亚东,他抛过去的任何都能被他温吞地吸纳,消化成安然沉静的一个咕噜,兰舟是一汪深井。对井,人倾向于顾自吐露,但有时候也会感到不安,因为它幽森得不能一眼见底。柳亚东感觉没能触及过兰舟的底,缺一条供他攀下的绳索。他也就没说任何话。

    空气里沤着霉腥的臭味,像截儿腐烂的泡桐漂在雨天的深坑里。兰舟罕见地沉下脸,拾起了铁管,点头说好。他靠近高小森,弯腰做停顿,左右看。涂文环着胳膊:“你就右手吧,废了让他别还老想着帮男人捋炮,治一治,我看能不能给他掰回来。”柳亚东迈脚出去,压着嗓子出声问:“我帮——”

    “哎用不着。”老贾摆手,俯看高小森,“他不会反抗的,干我们这行心都事先有点儿数。”

    高小森停滞不动,神色涣散,极其配合地朝兰舟抵伸右手。

    这幕太有意思了,施暴者稚嫩澄清得如同神祇,没有丝毫怒的火焰,沉下的神容更像悲悯,如同在做祝祷;受难一方也没有广义上的瑟缩无助,岌岌可危,坦然得像朝对方汲取认同,发出呼救。这幕真他妈叫柳亚东窒息,魔幻得他头晕。兰舟挥举起铁管,瞄准武校人最易折断的桡骨下端,两声呼吸,利落地挥下,响了极快的短啸。高小森猛地哀嚎。兰舟两步倒退,手不显地打颤。柳亚东盯得紧紧的,他及时靠近,接下了他手里的铁管。两人胸贴背,簇到一处,都舒了口气。

    涂文拍拍掌,像个导戏的人:“ok。”一条过。

    京少爷姓张,海淀区政府公职,脸再凄惨,依然有种很文明的羸弱深蕴其中。也应该就是这份素水人鲜见的清雅与倜傥,迷惑了交际圈逼仄的高小森,像唯独孩童会稀罕颗毫无价值的玻璃球。他眼神从最初的杂糅,刚决,软化成人最诚挚原始的惶恐。涂文脚踩高小森的右手折断处,轻侮地碾动前掌,问他:“你就一点儿不疼他是么?”

    “真以为他欠的拿他当狗?”

    “那你听好,打从这会儿,他跟你就没关系了,死活你管不着。”涂文指着他鼻尖,一条条慢吞吞捋:“你住哪儿,在哪儿上班,你哪个居委,你领导姓什么叫什么,你爸妈是谁多大干什么住哪个胡同儿,我们一清二楚,搞臭你一个搞垮你一家,我带人去北京出趟远差的事儿,我——”

    老贾没搜出来,他身上藏了只果皮刀,他猛一挺身,递刃扎进涂文左肩。

    没反应过神的片霎,他挣脱斯文表象,爆发出了极强的求生力量。他狠抵果皮刀,推掀还未察觉痛感的涂文,电闪般以头撞击旁侧上前的老贾的下腹,老贾屁股蹾地,他抽脱果皮刀半空一阵挥舞,又抱起地上的旅行袋,手脚并用朝外爬了一米,旋即撑起身,张皇失措地奔逃向大厅。涂文掷出的铁管未能击中他,砰的砸向门框反弹回来,老贾痛吟,涂文捂着肩狞脸:“快他妈追!”

    奔出去的时候,柳亚东分神了,大厅里快速倒退的人、物,也给予他正奔逃的错觉,他不是在追那人,更像是效仿他。那人挤进往北检票的歪歪扭扭的队伍,他也就挤进,他踉跄着在叫骂中冲撞,他也就冲撞,他奔出旧扑扑的月台朝向泊住的绿皮火车,他也跟着奔去,他撞倒铺置铁踏的乘务钻进一截车厢,从这头跑向那尾,他也就在长长长长不足一公尺的窄路间持续着追逐。中途有乘务阻截,叫喊,更有的加入其中,也说不清是他们尽职尽责,还是趋于看戏的本能。

    哐哐哐哐,背后的脚步呼喊趋向繁杂,兰舟的脚步柳亚东可辨,不近不远,紧随背后。绿皮火车一侧外的天色黯淡趋明。

    扑倒那人的时候,柳亚东和他抱作一团在车厢内打了个滚,他只动用一点儿剪铰的基础脚法,那人就被桎梏得动弹不得。他泪流满面,疲乏绝望,哀求说:“你放我回北京,你帮帮我,我给你钱。”

    柳亚东一回头,背后的人形形色色,围成多排。兰舟落了一步就被阻隔在了人外,正踮脚张望。他想问兰舟要怎么决定,怎么思虑。他其实有个冲动,想说:好!我也想去北京!我妈在那儿,去看看,说不定能找见。

    但没有。柳亚东一拳击上他左腮,抢过他紧紧环抱的包。侯爱森一行赶到,拨开人群,正见这幕。柳亚东将来回忆起来,不知道是要庆幸自己借机演绎了一个绝对忠诚的谦卑小弟,为自己和兰舟胡自强博取了基础信任值,还是要后悔,自己错失了一扇门,探及他奢望的山外,通向他逼仄的未来。

    东边天际濡出淡淡的红色,是晨光将破未破。

    高小森一刀扎进吴启梦的肠管,不致命,手术止血,又睡了一周的病房;涂文的一刀更叫不够看,长但不深的一道豁口,缝上七针,给他脖子上的盘龙添了根须,破伤风都没打。刨掉这个岔子不算,这一盘开得算勉强顺利,条子们一点风声没收罗,石红输得精光光,庄家又被焦丽茹驯诱得挺服帖,眼见着一大笔流水拆分入账。去晦也算团建,晚上在春水堂开了一间小会厅,吃饭喝酒,唱歌跳舞,“兄弟”聚得很全,“姐妹”也歇业不上钟。西南角台案上,一樽不怒自威的关公像,忠肝义胆照千秋,案前三根线香。

    嗡嗡吵嚷的场子里,柳亚东三个成了新鲜稀奇的物件,被一双双眼睛怀疑又仔细地看定。

    焦丽茹点了首郑智化的《麻将》,拉着老苏一块儿,正僵着舌头唱闽语。邵锦泉一件淡黄的羊绒开衫敞怀,鼻尖淡淡发红。他一次性开了八瓶红方,自己斟小半杯,左到右,依次随性地碰过来,到谁了,笑微微说句“你这次辛苦”,对方必得受宠若惊地双手捧杯,站起来靠近欠身,加恭敬的一句“泉哥客气都自家应该的”。

    快到涂文侯爱森,两人主动起身碰杯,仰脖一口气喝干酒,亮着杯底,开怀说:“跟我俩,泉哥你就别瞎客气。”邵锦泉轻点头,伸手拍拍涂文后颈子,体己地叮嘱:“你线还没拆,今晚就少喝一点,爱森也别喝多,早点带阿迪回去休息。”他坐下拢紧开衫,分析说:“他那么好的底子,要不是神不在身上,不会挨一刀子。”

    侯爱森拇指抚着杯沿绕圈,低头抿嘴笑笑,没有附和。

    杯子朝向柳亚东,他微怔,兰舟胡自强反倒很快地举起杯子。

    焦丽茹松开老苏,坐近胡自强,张罗说:“你们三个啊,以后也跟着喊泉哥,听见没有?”

    兰舟一按柳亚东手腕儿,柳亚东举杯站起,瞥向执青龙偃月的威仪的关公。

    “抿一下意思也行。”邵锦泉说,“辛苦了。”

    “别客气”这话应付不出口,三人啜着酒杯。焦丽茹默默了一刻,指甲嗒嗒桌案,拧了下胡自强胳膊,笑嘻嘻问:“小毛头,你该喊我什么可记得?”卡啦ok嗡嗡一阵响,而后静寂,一干人敛声屏气。

    胡自强不敢看她,但张嘴柔声说:“喊丽、丽茹姐”

    “他呢?”水晶指甲指邵锦泉。

    胡自强飞快一瞥:“泉哥。”

    “好。”焦丽茹手撑太阳穴,漫不经心向后看:“你俩呢?该喊我什么呢?”

    兰舟吸气吐气,咽下口酒,竭力字正腔圆又很小声:“丽茹姐,泉哥。”

    柳亚东无所谓了,老广还是泉哥,困兽犹斗他不算,更也不叫孤军奋战。红方色呈金红,斟进杯子映进天花的筒灯,面儿上浮一层斑斓的流光。有别烧白的粗粝,红方味道有淡淡谷浆的甘甜,柳亚东仰头喝掉一半,不觉得适口,也不觉得难下咽。他手背一蹭嘴巴,跟着道:“泉哥,丽茹姐。”稍迟,邵锦泉脸色经过一次明暗更迭,归故平缓。他转身把空杯搁上茶几,坐回沙发,笑着点点头,说:“比你们大的都可以喊哥,以后都是自家的,就不用拘谨了。”

    场子按灭静音键,一下又热闹起来,放歌纵酒,喧嚷得毫无顾忌。

    柳亚东中途出来放了一趟水,搁厕间碰上倚着脏墙抽南京的吴启梦。他素一张蜡黄的病脸,要比他浓妆艳抹更多出一份文朴的“女人”味。他朝虚无吐烟,喉结极凸,又鬼魅得蛮妖冶。柳亚东不知道怎么叫他,琢磨了两秒,点头一句“阿迪哥”。吴启梦腰上纱布没拆,肉刚生出新芽闭上口,还做不了过分的动作。他拧眉站直,眼型莫名变狭长,若两片竹叶,透过一面微微反光的墙壁,看定正拉开锁链儿往出掏东西的柳亚东。

    就跟边上站了个女人似的,柳亚东心里直操,捏着酸胀的柱头,执意不肯开闸。

    吴启梦就把焰头按在墙上,按出个黑灰的圆印。他蔑笑,尖着嗓子:“至于忌讳我么?”

    “不是。”柳亚东侧深一些,避掉他竹叶间鄙夷的上下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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