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无战事同人)【北平双美】Shell - 分卷阅读13
第18章
方孟韦早辞了报社的工作,之前日日往拘留所和耿月明的律师楼跑,现在跑得少了,下午便常常在家中等着电话。巷口的报亭不时会叫伙计来喊他接电话,有时候是方孟敖的,有时候是耿月明的,有时候是许恒华的。他甚至找了方步亭在美国的几个旧同学,可也未能真的牵上和费先生或者有关人物的线。
这天夜里方孟韦仍未能睡得安稳,一早又约了过海去见耿月明,早晨出门看了看食物只觉得恶心想吐,在律师楼喝了杯咖啡,却并未能见到耿月明。
秘书过来告诉他耿大状临时参加了重要会议,叫他第二天再来。于是等到中午,方孟韦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头脑晕乎。
院子里却不似往常平静。
附近邻居几个孩子都统统围着自家大门,往里头凑着张望。
只见一个身着黄袍的道士,翻着白眼举着把剑在自家客厅里跳来窜去,嘴里还念念有词。白桌布上被铺开了一张脏兮兮的黄布,里面无非是些“华南九省神功盖世”之类的锦旗,还有一只铜碗和毛笔之类的东西。
方孟韦只觉得自己太阳穴跟着那道士闭闭合合的唱调嗡嗡作响,耳鼓深处几乎是被扯得发疼,一手捂住耳朵,而之前连绵几乎一月的不得安睡让这年轻人耐性全无。等到那道
士“呔!”地大喝一声,跳到他面前的时候,便再忍不住,下意识地捉了对方手腕,扭到身后。
哎呀呀呀呀呀呀!
原来大仙被揍也同凡人一样地疼。松手松手!
你在这儿乱七八糟搞什么鬼?方孟韦质问,将人推到桌子边。旁边的小孩们拍着手跳起来,快看大仙挨揍啦!
方孟韦一手压住那还在念着除魔降妖经文的“大仙”,谁让你进来的? 话问出口便知不好,当然是李婶。
李婶正喊着跑过来,抱着孙女满脸焦急地要去撞开方孟韦。方先生!
这从来讲话唠叨没有重点的女人显然是真的急了。
方孟韦只得放开那道士,护着李婶怕她摔到,又怕她怀里的孙女吓到。
大仙作法怎能打断的啊!你!你!你们这些后生仔!李婶竟是气得话都说不出了。怀里小孙女好像也明白是自己奶奶受了欺负,瞪大那本来只有一条缝一般窄的双眼狠狠盯住方孟韦。
你不想要孙先生平安回来了?!李婶也顾不得太多,直接伸手拉住方孟韦的胳膊,想将他拉出房门。
那“大仙”看到方孟韦显然是被李婶给吼住了,便也跟了出来,插了句话说差一点这法事就做坏了,不但不能清干净这房子还要被反噬!坏了他的十年功力!
不过好在,他看见方孟韦翻起来的白眼,好在之前被打断的时候并未进行到关键时刻,现在还可以重来,只是再不开始吉时就要过去喽。
李婶连忙堵住方孟韦,把孙女塞进方孟韦怀里,转身不断向那黄袍道士赔礼说您快先作法,快先作法,不要误了大事!
方孟韦将小娃放到地上,拳头捏得作响,可看着李婶弯曲的背脊,生生又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方孟韦被李婶推出了院门口,说他身上戾气太重,已被那怨灵感染,叫他回避。
他看了眼自己努力维持得和孙朝忠走时一模一样的家,也是孙朝忠努力维持着的和方孟韦出走前一模一样的家,又看了眼正鼓着腮帮含着一口符水往那碗柜上喷的“大仙”,只觉得头晕目眩胃液翻腾。便只有踱到巷口去散步。他吃了点东西,坐在巷口看似无心地翻一份报纸,等到大约一小时后那黄袍道士出了巷子便起身跟上。
“大仙”在对角的死胡同里除了黄袍,取了发髻,统统装进一个背包里,底下露出的是普通的短袖衬衫和绑住了裤腿的黑裤。他掏出口袋里的红纸包数了数,哼着小调去开自行车的锁。
只是还没骑出那铺着青砖的巷子,便忽地一下摔了个狗啃泥。
嗷嗷地呻吟了几声,只望着一边的自行车踏板还在一个劲儿地转。再旁边,一个男人手中拿着一根竹竿,站在他眼前。显然,之前那一摔便是这竹竿卡进了车轮。
扑街!
他正想骂,却想到此刻自己才是“扑街”的那个,更加气恼!待他想换了花样再骂,那竹竿就不偏不斜顶住了他喉结,再抬头一看,便不敢出声了,这可不就是那位“被怨灵感染”的方先生?
方孟韦用随手捡来的那根竹竿敲了敲他肩膀,大仙,骗了李婶多少钱啊?
那人也是聪明人,晓得再装不下去,只有舍财免灾,乖乖掏出李婶给他的红包交给方孟韦,说我也是讲道义的,不会要得离谱,您看……就这么多,也都是李婶她自愿给的。方孟韦嫌恶地将那红包放进口袋里,丢掉竹竿示意他起来。
“大仙”揉着自己手肘,方先生啊,钱我都退给您了,老人家也都是一片好心,您给她买点东西,可千万别说这钱是我退的。
方孟韦愈发莫名其妙,你招摇撞骗不够,还要给我上课了?
“大仙”连忙讲不敢不敢,只是老人家肯出这么多钱救这位孙先生,非亲非故的,这孙先生一定是个好人。官场上隔得太远,夫妻间又隔得太近,这都有看错的,只是邻居间,一般是看不错的。这位孙先生啊,他肯定是无辜的。也是这样我才敢收她的钱,为她作法啊。我收了她的钱,她得一个心安。好人自有好报,改日孙先生出来了,她便愈加高兴,觉得自己也出了份力。
方孟韦替他扶起自行车,撑着笼头倒也不说话,不是别的,那句“他肯定是无辜的”从一个陌生人嘴里说出来,竟然叫他莫名有些鼻酸。可转眼又记起来什么,冷脸对那人讲,你可别以为我是李婶,你们这样的人最会的便是察言观色,找他人心中弱点。
大仙不愧是大仙,应变水平可不一般,他看方孟韦也不像是再要打他的样子,竟然嘿嘿一笑讲,您只说对了一半。
方孟韦挑眉看他,将自行车笼头往自己这边拉过来,一副你和我还没算完账的样子。
“大仙”将自行车笼头往自己这边挪过来,跨上车,讲,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
势成之。
他踩上踏板,在那背光小巷中慢慢骑远了。
方孟韦定定站在那里,耳鼓里反复回响着那句《道德经》,脑海里却慢慢浮现出另一句少时念过的《孙子兵法》,“求之于势,不责于人,故能择人而任势。”
若说到造势,各方关系中他确实还缺了一环。一时间好几个名字在他脑内闪过,第一个便是以前报社的刘经理。
庭审终于还是给压到了十月。
而转眼中秋一去,几场大雨之后,九月末的香港竟然也有了一丝寒意。
说来也怪,自从那“大仙”做了法后,方孟韦竟然终于也在夜里睡得踏实了,不再如之前一样频频惊醒或者一夜无眠。这天去拘留所见孙朝忠时精神便好了许多。
孙朝忠还是穿着灰扑扑的囚衣,短袖换了长袖,坐下来对着他脸上挂着笑。可转瞬又皱眉,伸手去够方孟韦的脸。
怎么了?方孟韦问。
自那次事故后,拘留所的人对孙朝忠留了心,加强了警卫,不许任何人靠近,也再没有叫人来提审他。他养好了病,每天还要再做几十个俯卧撑——这场病叫他学会,无论怎样凶险,身体不能先垮。
可眼下他望着方孟韦的鬓角,那里竟然翻出了几缕银丝,孙朝忠呆愣哽咽着,半响说不出话来。他知道,方孟韦是已经动用了所有能力来救他了。
方孟韦自然不知道他这番心思,便继续兴奋讲,我已经联络了几家报社,因为以前工作关系认识的一些编辑,都答应为我发文。可之前写了几天的稿子,拿去给编辑看竟然全部打
回,说我言辞紧密似檄文,哪有市民愿意看。最后还要吴小姐给我改稿润色,真是好笑极了。
这是要闹得满城风雨?
我还未闹,早就风雨满城了。只是这次闹了,更加再热闹点儿。
孙朝忠笑了,方孟韦眼中的火花哪怕是衬着他鬓角银丝几缕,哪怕映出他眼下的青乌一片,也仍让他想起在北平时那位英气勃发的故人。
你之前还吃吴小姐的醋。枉她现在这样帮我们。方孟韦开玩笑道。孙朝忠正色道,你若再同她去看戏,醋我还是要吃的。
不去了,都等你出来再去看。孙朝忠干咳了两声。
孟韦。嗯?
我病着的时候想了很久,有件事情得跟你交代一下。你尽管说。
四八年,八月十二号的事情。你听我讲,不管两周后的庭审如何,我得把这件事情跟你说一说。
方孟韦便知道他要说什么。只是这时间太敏感,孙朝忠这番话又似有交代后事的架势,方孟韦便站起身来,我不听,我还约了美国记者乔安娜,你有什么要说的庭审后出来再讲。孟韦……你坐下,你听我讲。
方孟韦便着魔一样又坐回原位,失神地想,若不是孙朝忠提起,这两个多月他竟然一次也没有再想起过谢木兰的事来。
我一五一十跟你说一次。天气已经不太热了,方孟韦却看见孙朝忠额角似有汗水流下来, 蜿蜒顺着脖子流入那一道还泛着粉红的可怖疤痕。
好,我听着。他回答,看着那张木桌上的花纹。
那天凌晨,王蒲忱从保密局的监狱把我放出来,我们开着车到陈继承那里见到徐铁英,陈继承布置了发粮时的任务……
七年前的事情在孙朝忠的干涩表述中慢慢呈现出来。这南方港口独有的潮湿空气浸淫着刻意压低的嗓音,秋风缓缓地摇动窗外有着宽阔叶子的棕榈树。方孟韦仔细听着,心神却回到了七年前的北平城,回到了灰砖灰瓦的北平保密站,回到了发粮现场的玉米地,回到了方家大宅里那口摇晃的钟摆,回到了燕大湖边朗朗的读书声,回到了北平警察局铺着红木地板的会议室,回到了自西山飞起的漫天白鸽……
第19章
美国密西根州小镇里的古董店原本是费飞茜最喜欢惠顾的地方。那儿给她难以言喻的安全感,那些她在异国他乡或哪怕是东方故土也寻不来的安心,——她三心两意的丈夫当然亦不能为她提供这样的感情。历史啊,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和已经死去的人,那些感情与故事好似有着无比的鲜活和生命力,却都经过盖棺定论,总是不会再变的。
这位来自东方却讲着波士顿口音的夫人喜欢缠着店主讲每一盏灯,每一件西服马甲,和每一把梳子的故事。老法兰克进货的时候会留意打听,因此也从不缺乏这类故事——激情和爱,遗憾和亏欠。她买走的物件里有公爵夫人留给小女儿的嫁妆,有一战中同英国兵的定情信物,她都一一记录下来,如数家珍。
那时候费飞茜会在冬日不停的鹅毛大雪里,从口袋里拿出中国绿茶和老法兰克一聊就是一个下午。
我的国家也有很多这样有趣的故事。她常常拿出那本精致的牛皮笔记本,眼睛放光地同弗兰克讲。有一天我要坐下来将它们都写成故事,写成书,多么精彩!
干而热的夏日里,老弗兰克手手心略略出汗,特别是捏着那放大镜的木柄。放大镜对着当地报纸,他一个字一个字阅读,那再也不会惠顾他生意的年轻夫人的故事。
丑闻!
“sdal”几个字母用血红的油墨印刷,这很少见,可见是有人刻意下了功夫要叫这新闻家喻户晓,大概是政敌——那红油墨好似将要往下滴下来,欲滴未滴地正好在费雷森几个字上方,好像正要浸染这古老家族的名字。
费雷森家死了太太,这本不是丑闻。可他们威胁当地政府处决一个有不在场证明的东方人。显然是既没能力,也没精力去给自家女人复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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