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业十五年 - 分卷阅读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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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蜷川有恃无恐,笑得有点恶劣:“追究时效已经过了,就算去报/警也不会被受理,不然的话我是不会说的。”

    尚轶轩摆手:“这你放心。”

    “李郁年轻的时候,就是一横店的群演,没背景没天分的,”,尚轶轩用手抹着脸,“混到今天这个位置,想想也知道,他的手得有多狠。”

    事隔多年,蜷川其实已经不太记得,差点被母亲杀死是什么感受,看着母亲死去又是什么感受,生命在寺田町里是最经不起消耗的东西,二三十年就足够让一个人走向油尽灯枯。 尚轶轩问:“那她死了以后,你是什么感觉?”

    蜷川想了想,嘴唇微动:“孤独。”

    彻头彻尾的孤独。

    “好,我就是需要孤独。”,尚轶轩正色道,“记住这种感觉,如果忘记了就看录像。”

    他一点也不在意反复揭开旧伤疤会带来怎样的痛苦,还把摄像机往前推了推。

    蜷川不安地用指甲刮蹭镜头:“一定要看吗?”

    “你不是科班出身的演员,只能走体验派的路子,高洋和你有很多共同点的,消化感情对你理解角色很重要。”

    “好好悟吧。”,尚轶轩起身欲离。

    蜷川叫住了他:“等等。”

    “又怎么了?”

    “其实也不是只有孤独。”,蜷川重新启动了摄像机,找好角度,把它摆在窗台上,让窗帘自然地拂过镜头,于是屏幕上的影像也蒙上一层若有若无的蓝色。

    “不管是什么,录在上面吧。”,尚轶轩指了指蜷川身后。

    蜷川猛地转身,惊起大片黑色的鸦群。

    李郁疲惫地向他招手,“过来。”

    李郁过惯纸醉金迷的生活,横漂出身的穷小子最终也被磨出几分贵气来,蜷川是生在贫民窟的孩子,对金钱地位有种天生的敏锐,立刻就判断出这个人不好惹,更是不敢靠近。

    “我让你过来,听不懂吗?”,李郁从钱包拿出一张千元钞票,往地上一扔。

    这招果然奏效,蜷川上前一步,捡走了钱,死死捏着钞票,用畏惧的目光打量他。

    李郁又扔了一张:“喜欢唱歌吗?”

    “嗯,妈妈喜欢,我也喜欢。”,蜷川专心低头捡钱。

    李郁把第三张扔在自己脚下:“那跟不跟我走?”

    蜷川就这样一点点走到李郁身前,后者检视他稚嫩的面孔:“发生了这种事情,你也不能继续住在这儿了,”

    李郁话中意指蜷川志帆的死:“还不如去个别的地方。”

    蜷川听出了他的外国人口音,心想外国人最多的地方就是东京了,理所当然地问:“是东京吗?”

    “不,是中国。”

    “很远吗?”

    “对啊,很远。”

    李郁一个大男人,出门连带纸巾的习惯也没有,他摸遍全身,没找到能替蜷川包扎的东西,索性扯破自己的袖口,把布条绑在他膝盖的伤口上,包扎好以后,打了个很紧的结:“但是你在那里,至少不用再怕了。”

    “きょうはんしゃ(共犯者)”,蜷川对着镜头,缓缓说出这个词语,在光影加持下,他看起来比平时更瘦,眉眼阴恻恻的,仿佛卸去脂粉的人间。

    “李郁是我的共犯者。”

    “也是唯一救我的人。”

    第19章 旧年旧月

    “美好回忆”。

    这是今天尚轶轩给他的题目,蜷川从早上起床到下午,一步都没有离开房间。

    陈芳菲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菠菜蛋花汤,不停往紧闭的房门张望:“这孩子一天到晚闷在里边儿,别出什么事吧。”

    说完嗔怪地推了尚轶轩一把:“又是你撺掇的是不是?前面那几个…唉!你造不造孽啊?快去,喊他出来吃饭。”

    陈芳菲年轻时也是演员,演了几部电视剧后和尚轶轩结婚,就此回归家庭,现在她年近五十,皱纹一点点侵袭美丽的面孔,让她看上去和任何一个家庭妇女都没有分别。

    尚轶轩两口子的相处模式也和很多同年龄的夫妻一样,柴米油盐消磨完了热情,只剩下日常的琐碎,并不因尚轶轩是著名导演就有所不同,他在厨房里笨手笨脚地洗筷子,好不容易沥干了水,其中一根从指缝漏下去,掉到地上,又沾了灰尘,引来陈芳菲一连串数落。

    “你瞧瞧你,这么点儿小事都做不好,一把年纪臊不臊呢?”

    尚轶轩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掩盖妻子的唠叨声:“行行行,我这不是在洗了吗,废什么话,快,盛饭去。”

    打眼一看,尚轶轩的确不像连续逼疯常秋、赵应彤和夏琳三人的黑心导演,属于他的电影的,那股沉郁的能量从来只会转移到演员自己身上,不说别的,走廊尽头紧锁的门就是最好的证明。

    摄像机的红灯一闪一闪,蜷川坐在椅子上,沉思片刻以后,开始对着镜头说话。

    “他带我去过游乐园,听起来很幼稚吧?”

    蜷川从小就喜欢迪士尼,从寺田町坐电车到千叶县用不了多久,但是因为家里穷,志帆一次都没带他去过。

    所以蜷川听说吴城也有了迪士尼之后,就整天缠着李郁陪他去,李郁也是个童心未泯的,两个幼稚鬼一拍即合,抽出一天空闲,欢欢喜喜地看米奇耗子唐老鸭去了。

    蜷川私下都叫李郁的大名,但是公共场所人多,谁也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就自作主张给李郁起了个绰号。

    他贴着李郁的胳膊,贼兮兮地喊:“郁哥儿?”

    蜷川至今没学会儿化音,发音听起来软软的,像强行装北方人的南方人,尾音不自然地扬起,带点俏皮和羞涩。

    李郁听得心里痒痒,笑骂:“没大没小的。”

    他本质上就是个口嫌体正直,蜷川更来劲了,围着他一叠声地叫:“郁哥儿?郁哥儿~”

    “啧。”

    “过来。”

    李郁把蜷川拉进怀里,扯下口罩,在他耳垂上亲了一下。

    蜷川得寸进尺,干脆赖在李郁身上不动了。

    黏黏糊糊地纠缠了半天,蜷川突然问:“觉不觉得我口音奇怪?声乐老师说最好改了,不然唱歌不好听。”

    蜷川离开日本时年纪也不小了,经过几年磨炼,虽然用词已经和本地人没差别,但仔细听还是能听出一股生鱼片味,刘洋经常联合几个老师给他施压,告诉他如果连普通话都说不好,以后就不能出道了。

    李郁护短,不想管这么多,眼看队伍越排越长,怕蜷川站累了,就让他靠着自己,在他耳边轻声说:“你不用改变什么。”

    李郁揉揉蜷川的头发:“现在这样就很好,事实上,只要是你,我都觉得最最好。”

    蜷川年纪小,李郁又是他的第一个情人,经验尚浅,怎么抵挡得住糖衣炮弹连番轰炸,李郁信心满满,等着他自己献吻,谁料额头上居然结结实实挨了一个爆栗。

    李郁:“嘶…”

    “坐完这个再亲。”,蜷川嬉皮笑脸地承诺。

    李郁作势要打他:“好小子,消遣我呢?”

    蜷川眨巴着大眼睛,一派天真无辜:“过会儿再亲和现在亲也没什么区别啊。”

    天真无辜当然全是装的,李郁觉得蜷川真是长大了,偶尔也能摆他一道,梗着脖子争辩:“你也不看看队伍有多长。”

    “游乐园的过山车总是最受欢迎的,你理解下哈。”,蜷川用肩膀撞了一下李郁的肩膀。

    李郁:“是吗?”

    “对啊,不过我记得有一次,妈妈带我去横滨,顺便坐了ond里的过山车,那天人特别少,一列车上只有我一个,坐完她才告诉我这是世界第七高的过山车,吓死我了。”

    蜷川说得兴起,口不择言道:“如果我能回去,就带你…”

    他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

    “回家”总是最能触痛蜷川的词语,明明日本是中国一衣带水的邻邦,从吴城出发只要飞三小时,但是这几年来,蜷川一次都没有回过日本,星河不给他假期,他也不愿意再去寺田町。

    “没事,有我在。”,李郁大力地揉揉他的背,“不用怕。”

    蜷川的眼睛一下子变得雾蒙蒙的:“李郁,你知道日本人都对共犯者有情节吧?”

    “我知道。”

    墙壁另一侧隐隐传来游客的尖叫声,“飞跃太空山”本就是迪士尼的看家招牌,通道布置得充满未来感,在光怪陆离的蓝灯照射下,蜷川有种幻觉,仿佛他在这里说的每个字都有时效性,它们会随着那列呼啸的列车,被送进遥远浩瀚的宇宙,再也不见。

    所以当过山车爬到最高点时,蜷川在漫天星斗的环绕下,凑到李郁耳边,认真地问——

    “那你和我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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