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禁 - 第七十八章 从此坠2

    第七十八章从此坠2

    他这一脚，踩得我眼前一阵阵黑，他的那一句话让我心寒。

    这两个东西我都曾听说过。

    那日月钩比较简单，却是专门挖人眼珠的利器。那分金剪是所构特殊，能将人半尺长的舌头数生生钩扯出，剪成如同金锭般的寸许长的一节节。

    这两件东西又叫做“看不了”和“说不得”，据说是前明东厂番子们，为残害那些直言忠谏的大臣，专门所设的。那些谏臣皆是性情刚烈之辈，但却往往宁愿服下随身携带的鹤顶红，也不愿意受这日月钩、分金剪之酷刑。

    兵士应了一声，便回身取来一个大红锦盒，交给德恒手。德恒打开锦盒，取出一个轻飘飘，且甚不起眼的小竹钩。这竹钩顶端分成两叉，还没有巴掌大，端顶紧紧箍着麻绳铁丝，却乌迹迹黑斑斑的，不知道曾浸泡过多少的人血。

    德恒不时小心翼翼的抚摸手的竹钩，那神情似是抚摸心爱宠物一般，不时又举到鼻前，深深一吸，神情陶醉不已。

    德恒弯下身子，我脸上狠狠一巴掌，狞笑道：贤侄！你们林家上两代，都尝过这钩子的滋味了，也不能独独亏待你啊！

    一股呛人的恶臭从那竹钩子上传来，有一种直让我五脏腑都颤抖的寒意，让我几进崩溃。我相信倘若谁能给我来一个一刀痛快的，我定会感激异常的。

    我大骂大叫，拼命挣扎着，但德恒已经吩咐一个大力兵勇，使劲按住我的头颅，无论我再么挣扎却也挣扎不动了。

    其实这“日月钩”，却不如叫做“日月夹”合适。

    它虽像是钩子，却根本不像是钩子一般的将眼珠钩出来，而是像挤丸子儿一般的，将眼珠从眼眶骨头，硬生生的挤出来。一趟“日月夹”的刑法下来，不但眼珠毁了，往往脑壳也跟着崩裂开来。

    难怪秉性刚烈的谏臣们，也不禁对这刑具畏忌莫深。

    德恒大笑着，将那竹钩紧紧夹我眼角的两侧，缓缓用力拉扯钩柄下的一根细线。不知那日月钩究竟是什么竹子做成，一被那钩卡住，脑给人镶进了一个铁铸的箍一般，简直痛得想立时死去。

    德恒只要一扯动那根细线，我便觉得有人用手指，插进了我的眼窝，就要将我两个眼珠挤出来一样。慢慢的，我的眼珠，像死鱼一般从眼眶凸了起来，眼泪奋流不止，我的上下眼皮即使如何使力，都无法合拢了。

    我想起里太一，宰一个恶人的时候的情景。

    里的大手那恶人双额上稍稍一用力，他的两个眼球便要从他的眼眶跳将出来，像是两个没有煮熟的鸡蛋一般，同他脸颊垂粘一起。

    那时我只觉得以恶斗恶的痛快，哪里会想到这种情形会生我身上？

    我拼命的挣扎、扭动、狂叫、咒骂。。却挡不住竹钩一点点地缩紧，把我的眼球一点一点的挤出眼眶。

    我双眼所能看到的光线，夺眶而出的眼泪，像是黑色的潮水一般，将我看到的景象一点点地吞没了进去。我的视线所及的一切事物，都随着眼球的凸出，而慢慢变得扭曲、变得可笑、变的滑稽起来。

    我若疯若狂歇斯底里的喝骂，我的耳边响起嗤的一声轻响，这声音倒像是充足了气的皮囊被竹签扎漏了气一般。

    满眼都是黑暗。

    突然的一瞬间，我只觉得自己脑埋着的一根爆竹爆开了，将脑壳头骨都崩开炸裂了一样。

    这是一种，从来都没有过的疼痛。

    被德恒秃驴用石砚砸破了脑袋时，固然疼痛无比，但与此时的痛楚相比，只如同挠痒一般。

    不光是头颅，继而全身也是痛到了极致，就像是浑身的骨骼被人碾碎了一样。与这痛楚结伴而来的感觉，几乎让人我疯，几乎使我崩溃。

    脑爆开的那个大炮仗，好像是将我的脑子都炸得四分五裂，但是这痛到极致过后，却不再痛了。

    继而出现的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着实奇怪的很，不但不是疼痛，反而有些畅然的意味———就像是睡足睡饱了一大觉，醒来以后伸了一个舒筋活骨的懒腰一样，精气十足和舒畅饱满的感觉。

    我死了么？这是要升天了么？不！！

    我的大仇未报，怎能就这样死去？！

    我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不仅仅是扭曲，而像是幻术一般的，瞬时出现了极其浓厚的雾。

    这极其浓的雾气笼盖住了所有事物，使一切都好像是虚幻的一般。以至于我眼看来的庙院却和隔了一汪深水一般的模糊不清。

    不过随着这浓雾，却蓦的乍现了一幅加模糊不清的幻象。

    那是一个陌生的、深不见底，且又有着云深不知处的悬崖。

    这真实的景象，与这奇妙到荒谬的幻像，重合叠搭一起，我简直分不出那个是真，哪个是幻了。

    不知为何，我就立这亦真亦幻的崖边上。虽然这幻觉虚渺得很，我总觉得那崖底有着蠢蠢欲动，又像是火焰烈烈动着一般的活物，而且那活物，无时无刻不想吞食站悬崖上的人。

    这崖上不光有我，还有正屈膝弯腰狞笑着的德恒。

    可是这个幻觉，却像是一幅静止的画一般，没有任何声音，连德恒的动作也是静止住，凝结住的，就像是一具惟妙惟肖的雕塑。

    我有些明白了，这是我的幻觉。不过，这幻觉好像是有人把这一瞬的画面，拓描下来了一样的真实。

    甚至比真实还要真实。

    我究竟是死了？是昏倒了？还是这一切都是做梦？

    德恒即静止我面前，却也立那悬崖边上。虽是静立着不动的，但却仍是满脸狞容，穷凶极恶的似乎立刻就要扑上来一般。我心一惊一慌，不由自主地就伸手向他推去。

    谁知德恒那肥硕的身子，着手甚轻却像是纸扎成的一样，被我这轻轻一推，他便如同跌倒的油瓶子一般的，一路翻滚着坠下悬崖了。

    紧接着，突然乍起一声惨嚎。

    这声音惨然之极，不禁惊得我猛地浑身一颤，眼前的幻觉登时崩碎了，像是这幅静态的画被这惨叫声撕得粉碎一样。

    而我，却也像是从梦境刚刚醒来一般，一阵令我浑身抖的疼痛，几乎让我昏厥过去。因为我的两个眼睛疼得像是被剜去了一般。

    虽然眼前还是一片漆黑，但是还好，我的眼睛没有真正的被剜去，它们还我的眼眶，只不过双眼挤出来的泪水，却真的能够“以泪洗面”了。

    好久，我的两只剧痛的眼睛，才勉强恢复了一些视力，虽然还有无数的金星不停舞动。身边的惨叫声绵绵不绝，我循声望去，却看到一个异常诡异的场景。

    德恒像是突然着了魔，又像是被鬼附了身，还像是追赶什么一样，双臂乱挥乱舞不止，且跑且跳，如疯似颠。

    那声声不止的惨叫，便是他所出来的。骇人的是他的两个眼窝，已经成了两个深深的血洞，夺框而出的确不是眼泪，而是奋涌而出的血。他那张嬉笑惯了的胖脸上，出现两个森森宛然的血洞，如同两张流着血涎的鬼口一般。

    加诡异的是，他自己的手里，竟紧紧地捏着两只，已经被捏爆了的干瘪眼球。

    包括白面人内的所有人都被这个场景惊得呆住了。

    我也是。

    这是怎么回事？这德恒秃贼，本不是要钩出我的眼珠的么？却不知为何我的眼珠还，他的眼珠却没了？

    难道。。。莫非。。。莫非是里来救我了？

    我睁大还充盈着泪水的双眼，四处顾望着，但只能看到沉重的黑暗，和灼灼苍燃着的火把。

    适才的那个奇怪的幻觉，已经被我忘记的一干二净了。

    白面人脸上得笑容，已经像是凝固了的面浆一般的僵硬。他疾声朝身边的兵勇叱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些兵勇一个个目瞪口呆，瞠目结舌，没有一个能回答出他们大人的问话。德恒的叫声一声紧似一声，一声惨似一声，他的惨叫声甚杂，既像是毫无疑义的凄嚎，又像是于人仓促的哀辩，也像是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嗓音，念超亡魂的经一般。

    根本听不出他口究竟再说些什么。但是，每个人也都能听得出他惨叫出口的话语，唯一的一个清晰的字眼：鬼。。。鬼。。

    ———鬼！！

    虽然此时此地人丁甚多，但这深夜时的古刹里，也不禁凝成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森然气氛。

    虽然不知道德恒为何忽然变得如此，但是看到他的样子，我也忍不住大笑起来，连声高叫起来：报应不爽！报应不爽！！天公有眼哪！！！

    白面人虽然已经没有心情理我，但由他的脸色越来越白可以得知，他心此刻也不禁惶然。

    他连连斥喝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们这帮饭桶就没有一个人看到？你们这种饭桶，还算是袁公的军吗？！

    他的声音又促又尖，如同夜枭一般，只能让那些兵勇心，是惶慌不已。

    他一连问了好几遍，终于，负责按住我头颅的那个兵勇，壮着胆子道：禀大人，小人方才看见。。。看见大师正给这。。。这贼子动刑，突然就跳了起来，接着。。。接着就把自己的眼珠给挖了出来。。小人觉得大师就好像突然被。。。被厉鬼附身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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