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行 - 分卷阅读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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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峰却在暗地里摇头,他说:“斩草要除根。”

    “没啥好担心的,”宋书栋宅心仁厚的说,“他们都打散了,没多少人了,去掉伤的病的,还能有战斗力?”

    杜云峰盯着阴云密布的天空,也问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不过他很快否定了怀疑,他很肯定自己的看法:“这么高的山这么宽的河都死不绝,一旦挺过来就更不好对付了,那时候再收拾就麻烦了。”

    宋书栋似懂非懂,看看他,又看看天,觉得杜云峰可能是过于谨慎了。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他们围而不打地一路跟进了大西北,这一路他们还结识了很多战友,黄埔是一张很有团结力的招牌,凡是里面出来就终身带着黄埔军校的天职感和荣誉感。

    桂系、川军里都有同僚,师兄见了刚毕业的师弟自然亲切照顾,除了回宁地区的马家军那边自成一块,没有黄埔系的人,杜云峰豪爽爱交际的性格帮了大忙,这一路仗打了个朋友遍天下。

    作为中央军的小营长,他屡立战功,进了西安遍风尘仆仆的去拜见张司令。

    彼时张司令刚刚从西宁县视察回来,那边很是有些海拔,特别是一些山上垭口地区,有点空气稀薄的意思,张司令一行人飞机来去,本来不该受罪,结果张司令身为北方人却是一点海拔见不得,甫一坐上汽车去阅兵,就缺氧了,脑袋塞了棉花似的不痛快,本打算在马帅的馨庐小住的计划取消,连滚带爬的赶回西安了。

    回到西安司令部,就感觉天也对了地也对了,喘气都顺溜了,就在全都对的时候,杜云峰一身戎装的登门了。

    他人精神,一身军官服装更显得宽肩窄腰大长腿,那棕红的武装带柔韧地斜肩而过,把整个人衬得腰背挺直,连短毛茬的寸头都昭示着他正是生机勃勃,年轻有为的面貌。

    鞋跟磕出脆响,他一个立正,敬了标准的军礼,白手套挨着眉骨,眉眼乌黑,神采奕奕,膛音洪亮道:“报告,司令好!”

    张司令这个喜爱就甭提了,这可是他推荐给黄埔的人才,眼前这个仪表堂堂的男子汉,就是当初街边恶斗的小混混。张司令打量着杜云峰,自豪极了,这匹千里马可是他看上的,挑出来的,扶着走上正道的。

    “好好好,”张司令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坐下说话,“你这仗打的好,我就是让你多历练历练,没让长官照顾你,你小子还真能做出成绩来了。”

    他塞进部队里的人,即使是拐了几道弯,哪有不透风的墙,杜云峰的长官上报佳绩的时候就在英勇表现的名单上,把杜云峰列到醒目的位置,自己下属好了,也能显示自己领导有方嘛。

    张司令是典型的二世祖,想不了那么多,他不似他老帅的爹,是从泥土里滚出来的,生于草莽,起于强梁,魑魅魍魉都见过。二世祖的他简单得多,不去计算他的提点,和杜云峰自身才华到底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关系。

    反正这匹千里马是、妥妥的是他的爱将了。

    “司令谬赞,”杜云峰沙发上坐如钟,此时已经摘掉雪白的手套,双手放在膝盖上,他目光炯炯的望着上峰,“卑职能有今天,全靠司令提点教导,能在司令麾下杀敌报国,卑职荣幸之至,定然全力以赴,不敢有半分松懈。”

    一句话,正中靶心,张司令心里这个畅快。

    “你好好干,”张司令顺势教导对方,“你有才华就尽可施展,我张某人是爱才之人,绝不屈才,小伙子你的前途可全在你自己手里喱!”

    杜云峰起身立正,领命似的站得笔直:“承蒙司令厚爱,才华不敢说有多少,卑职满怀报国理想和一腔热血,卑职的理想是杀光这片土地上的日本鬼子,哪怕要肝脑涂地也再所不辞!”

    “好!”张司令听到这句终于安奈不住了,霍的站起身,激动得来回走了几步,“如果每个兵都有你这样的决心和勇气,我们还愁有家不能回吗?”

    他感慨良多,眼睛都有些红了,用力地拍杜云峰结实的后背:“好样的,跟着我,我们肯定有机会回去。”

    “卑职感激司令的知遇之恩,定当跟随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有贵人指路,自身又上进,适逢张司令大力整编第二十九军,杜云峰不到一年的功夫就提拔成了团长,可谓是青云直上。

    宋书栋自然也不差,杜云峰任命他为团参谋,不用去烟熏火燎的战场,只是在司令部里履行作战形势分析,信息交流等行政类的工作。

    西北天气炎热少雨,昼夜温差却大,入夜凉风吹进来特别舒爽。

    可是他们却很热,宋书栋骑在杜云峰身上汗如雨下,及至一泄如注要倒下的时候,杜云峰起身,就着相连的姿势把他顶在床头,操弄一番之后,把枕头叠在身下,将对方摆成跪趴的姿势。

    月色朦胧,宋书栋侧脸俊俏而模糊,刚好和杜云峰心里的形象重合。他近来时不时的想起以前的一些记忆碎片,那张脸也越来越清晰,他觉得像宋书栋,但感觉越来越不对。

    宋书栋长得斯文,论外表,在团里绝对是数一数二的,但是杜云峰却总觉得梦里那双眼睛的美才直击他的心房,那是一种锋利的美,带着男子的英俊与杀气,美得很有进攻性。

    杜云峰有时候想,当初自己为什么那么喜欢宋书栋,外表肯定是个重要理由,但他其实并不喜欢他的性格。

    他保护他的单纯,却不喜欢他的单纯;他珍惜他的善良,却没有爱上他的善良;他感激他的恩情,却不会因为恩情而心动。

    他不敢深想这个,宋书栋因为他受过太多伤害,他是男人,是个顶天立地的老爷们,始乱终弃这么缺德的事再能厚着脸皮,一而再二再三?

    好在他们在床上是合拍的,彼此因为需要而契合,宋书栋每次小死一场,足够让杜云峰心理愧疚好久,压抑住见异思迁的念头。

    连续的顶撞让宋书栋再也压不住声音,他大口喘气呢喃连连,杜云峰盯着他看,看着看着,他弯腰,捏起对方的下巴,低声问:“书栋,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宋书栋不知是听不懂还是故意,他夹紧双腿,意识似乎模糊,身体却扭动着向后迎接对方,连声哭腔软语:“云峰,云峰……”

    他这一扭,光滑的后背在夜色里动感十足,肌肉用力,背沟十分明显,杜云峰搂着他的腰突然就觉得此情此景十分眼熟,脑子突然一热,只顾疯狂的冲锋陷阵了。

    杜云峰把新欢当成就旧爱,宝贝得不得了,他周身一切都交给宋书栋打理,俨然过成了一家人。

    祭慰舞大典在即,周澜看似一切如常。

    不过这之前,他暗度陈仓,利用贺驷与远在黑龙江的唐团长接洽了好几次。

    要见唐老爹十分的不易,他本就是个游击的状态,十分隐秘,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要不是一开始通过邮局书信上做了暗号,恐怕打死也找不到他,不过这也正常,日本人也满东北的找他们。

    周澜要投诚。

    这次是真心实意的,不犹豫,不惜任何代价,非走不可。

    哈尔滨马迭尔宾馆,来往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周澜和贺驷二人乔装成批货商人住了进来,第二天晚上有人塞了纸条进来,写着房号。

    二人去了,房间虚掩,转了一圈空无一人。再回自己房间时,唐骏荃已经在里面等他们了。

    只是几个月不见,已经很是漫长,唐骏荃头发都花白了,竟是沧桑了很多的模样。

    “现在形势很差,我们也支持不了多久了,日军的兵力在增强,之前你给我的布防图,确实很有用,我们偷袭屡屡得手,但是日本人很快察觉了,换防很频繁。上个月我们躲进山里,要不是林子多,损失会很大。”唐骏荃诉说近况,虽然很笼统,却能听出来处境艰难。

    “唐老爹,你和我一起撤回关内去,你们这样没有给养,又不能公开,说句不好听的,人没了,连个承认都没有!”周澜说。他非常清楚唐骏荃的处境,东北军撤出以后,东三省实际又日本管控,张家遵守国联调停的原则,现在反倒没有理由在这里开枪放炮。

    要不是这两年他在暗中接济着,恐怕这支队伍连子弹都没了,只能轮着大棒子上了。

    想在日军重重壁垒下,整建制的撤进关内基本是不可能呢,虎口脱险,实在太险。

    “我必须走,老爹,我不能在关外困一辈子,”周澜说,“我偷偷潜回关内没用,见不得光,不但办不了事,还随时可能死于非命,国民政府不会放过我的,我是汉奸,这个帽子我必须摘掉。”

    周澜说的没错。

    当初今信雅晴就是打的这个如意算盘,先是生意,后是军事,大张旗鼓的合作,到处宣传报道,把周澜活生生的打造成一个亲日典型。

    只有彻底划清与支那的界限,他才真正属于他一个人。

    可周澜不想死了,更不想被活活困死。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周澜想了个通透,如法炮制,要还对方一个“大惊喜”。

    三人在房间里密谋了一夜,谋划出一个危险但具有可行性的方案。

    热河那边热闹起来。

    热河是个十分敏感的地区,东三省沦陷后,热河就已经是日本人眼中的又一块肥肉。今信雅晴曾指着地图画圈,告诉周澜“凡长城以北关外东北四省均为满洲国之土地”。

    而且今信雅晴很快就找了机会。年前,他的干儿子山下照男打扮成地质考察科学家的摸样,带着一小队人,深入热河测绘地形时被“热河王”汤主席的部下逮捕,本来暴露了身份和企图,可是狡猾的今信坏事变好事,硬是借口滋事,很快在秋天就把事情闹大了,在热河边境屯兵。

    年后这段时间,以周澜暗中情报刺探,屯兵辎重都准备完毕了,那山下照男只是个由头,不论汤主席是不是释放,热河一战都打定了。

    果不其然,在周澜密会唐骏荃几天之后,榆关响起枪声,双方终于擦枪走火,打起来了。

    关东军司令部里忙碌起来,周澜进出时不时看到今信会晤各路武将,他们神色自信而严肃,又带着密谋许久即将胜利的喜悦,周澜礼貌退让回避,让自己看起来不突兀也不震惊,好像与这一切都是完美的一体。

    今信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如同不知疲惫的战争机器,见到他的儿子时,更加亢奋,他自信满满的说在祭慰舞大典之前,东北之第四省必将纳入我大日本帝国之版图。

    周澜微笑,想起他之前还在大谈特谈的大东亚共荣圈言论。

    “如果您需要,我愿带领保安团为您效一臂之力,”英姿笔挺的站在巨大的办公桌前,周澜高兴的说,“您待我亦师亦友,像父亲一样亲善,我非常渴望能真正为您做点事情,做出成绩,这样站在大典的台上,我才有荣光成为您最亲密的战友。”

    不是雪中送炭,却比雪中送炭更温暖今信的心,不是锦上添花,却更让今信心花怒放。

    周澜的请愿满足了今信最深处的渴望。他一直怕周澜生于斯长于斯,对这片土地有愚蠢的民族感情,会站在他的对立面。

    可他的儿子,上天恩赐般开悟了,知道作为一名强者,就该离开那蛇鼠一窝的肮脏之地,和真正的强者并肩战斗。他霍地站起:“此言当真?你要与我们大日本军人并肩而战?”

    此时此刻,周澜已经不是被今信玩弄于鼓掌的迷失者,他早已经看清来龙去脉,能够居高临下的俯视今信雅晴的一言一行了,他正中靶心的讨好:“对,我们大日本军人!”他笑着迎上对方激动的目光:“我希望您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不妨说来听听?”

    “我从小没有父亲,您待我如子,如果不嫌弃的话,我想认您做父亲。”

    连续的正中靶心,今信再狡猾的人也被击晕了,他绕过办公桌,握着对方的双肩:“真的吗?慕安君?真的吗?”

    “除非您嫌弃……”

    “怎么会,怎么会……”今信难得一见的说话颠三倒四了,连那个扣押在敌军手里的干儿子都忘记了,“我当然愿意啊!”

    周澜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笑:“爸爸!”

    一声突如其来的爸爸,把今信的鼻子都叫酸了,他几乎失控,眉头一皱,嘴角紧抿,转身狠垂桌面,才把一腔热泪憋回去。

    “你怎么了,爸爸?”周澜佯装不知,故意揽着对方的胳膊问道。

    “没什么,”今信捏着鼻梁,生生忍了回去,“我想起多年前失散的儿子,我失去他那么多年,今天……今天……”本想忍住眼泪,可是周澜一再的关心,让他终于崩溃。

    “爸爸,”周澜揽过他,用力适度的拥抱他,“您还有我呢,您不会再失去我了。”

    今信抽出手帕点头,“是的是的,”他连连说,“我真的承受不了再一次失去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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