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行 - 分卷阅读102
时间过得很慢。
到了中午,天越发阴沉,最后飘起了小雪花,洋洋洒洒,细碎下落。
几名营长陆陆续续的出了楼,按照等级,贺驷抬手敬礼,赵营长等朝他挥挥手,算是还礼,也没停留,笑着打了招呼就过去了。
马营长是个实心眼的,自从上次和贺驷打赌输了之后,就觉得贺驷不是一般人,那声“四哥”的绰号就是他这边传出去的,他愿赌服输,年纪虽然比贺驷长,叫起四哥来却大大方方的,豪爽的很。他特意来到贺驷身边,声音不大的:“四哥。”
贺驷眼珠子一转,看着他一笑。
“你小子,”马雨霖用手套抽了贺驷的胳膊,“搁这杠着干嘛,我看团长那脸色不好看,本来我早就想撤了,结果团长不让走,估计是看你碍眼。”
马雨霖实话实说,他对周澜忠诚,对贺驷没有坏心眼。
“我不惹团长,”贺驷回答,抬眼看看毫无动静的书房窗户,“以前不敢惹,以后也不敢,马兄你放心吧。”
马雨霖本来想劝他走,看看他这个软硬不吃的态度,就没再坚持,出门带着自己的卫兵回营里去了。
周澜呆在暖烘烘的书房里,热得脸发红,今天天气冷,暖气给的就格外足,搞得他都想开窗户透透气,但是一想到楼下站着那个冤家,就心里不耐烦,所以午饭也没吃,让哑叔和杜云海先吃,他自己看了一会赵营的最近训练成绩册,他在书房的小罗汉榻上睡了个午觉。
这一觉睡的不舒服,脖子搁在硬木靠背上很不得劲,可他迷迷糊糊的又贪睡,昨夜几乎一夜未眠,这困劲上来,他也管不了三七二十一了,连喊勤务员的力气都懒得用,生怕一声喊出来,把瞌睡虫也喊没了。
一觉醒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眼睛,他躺在榻上,脚搭在另一侧扶手上,望着窗外发呆。
窗外飘起了鹅毛大雪,外边的窗台上积了二寸厚的雪,风还不小,那雪花轻盈地扑到玻璃格子上。
发了一会儿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起身坐直了,他手扶膝盖思考了一会,最终还是来到窗边。
他侧靠着窗户,窗帘挡住他大半个个身体,向下望去,一片洁白中,贺驷一席黑色制服,犹如一颗倔强的钉子稳稳的钉在天地之间。
他一动不动,唯有披风的衣角不断被卷地风吹起,还有口鼻间呼出白色的气,仿佛冰天雪地里,他腔子里那颗热腾腾的心可以永远有力跳动,温暖周身一片小天地。
落雪无声,天地安静。
周澜叹了一口气。
仿佛心有感应,贺驷抬起头,与周澜四目相对。
他的帽檐肩膀上已经满是积雪,这一抬头,白雪倏然下落,黑色帽檐下,是一双更加乌黑的眼睛。
隔着窗格,周澜久久看着他。
第64章 可怕的真相
贺驷最终被勤务员叫进屋,抖落满身的雪,他穿过客厅,直接进了餐厅,周澜正坐在桌旁,勤务兵刚把菜热好了重新端上来。
周澜扫了了他一眼,没说话。
贺驷除了披风帽子和白手套,转身去外间洗了手,再回来时打发走了勤务兵,自然而然的来到餐桌前,着手盛了一碗热汤,放在周澜旁边。
“先喝点热汤再吃饭,胃里舒服。”他说。
周澜端着米饭,握着筷子,嘴里咀嚼着食物,抬眼看他。贺驷收拾好手里的活计,也淡然的回望他。
周澜越嚼越慢,最后放下碗筷,慢条斯理的说:“病好了?”
贺驷点头:“好了”
周澜又问:“伤呢?”
贺驷都没犹豫:“也好了。”
周澜心想,好得了才怪,伤筋动骨一百天,硬撑吧你就。不过他只是点点头:“好了就好。”
“再加一点吧”贺驷不慌不乱的拿起周澜的碗,往里面加了一点米饭,“中午没吃,这个点吃,晚上就吃不下了,所以得多吃点。”
他像个没事人似的,一言一行都十分正常。
可是气氛是如此微妙,十分正常才是十分的不正常。
“你在外边等多久了?”周澜明知故问,“怎么不通报一声。”
他本以为贺驷的会硬着脖子耍一些官腔,说一些不敢打扰团长之类的客气话,或者直接示弱,说一句团长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结果贺驷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了两个字:“刚来。”
周澜心里冷哼一声,表面却不动声色,非常有耐心的兜起圈子:“午饭吃了么?坐下来一起吧。”
“吃了。”贺驷睁着眼说瞎话,不过却坐在了周澜的旁边,顺手拿来空碗,倒不是给自己盛饭,而是抄起筷子叨来一块鱼,认真的摘鱼刺,“你吃块鱼,太瘦了。”
这话说得奇怪,周澜刚想摔筷子,就听贺驷不紧不慢的说:“团里事情那么多,都得您一个人撑着,身体要紧。”
这前一言后一语,非常的连贯,又非常的不搭调。
周澜手停在半空,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摔了。
一切都挺太平,谁也没提以前的事,下午哑叔和云海下楼,贺驷和他们打招呼,仿佛天天见似的。
杜云海爱玩爱闹的想去打靶,本来周澜不许杜云海动枪的,谁知一转眼,贺驷就把杜云海领后院子里去了,拿了警卫班的□□手把手的教他,把周澜气了个不行。
回来周澜终于新账旧账一起算,批头盖脸训斥贺驷。杜云海不干了,冲上来搂脖子抱腰的,和周澜求情。
周澜这个火还没发起来就强行熄火了,一直到半夜贺驷都毕恭毕敬,没给他死灰复燃的机会。
贺驷就这么不冷不热不远不近的出没于周澜的周围,不刻意的靠近,也不肯远离。
周澜需要的时候,他肯定在身边,不知道算心有灵犀还是老谋深算,周澜刚觉得他有点越界,他就退一万步远,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分外无辜。
不过周澜也没有精力再思量贺驷到底怎么想的了,如果放在以前,他肯定不会对贺驷客气,无论对方真情假意,他不需要的感情都属于多余。
但是现在不同,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周澜已经放弃自己的生命,他的时间不多了,所以贺驷的生死就与他就无关了。更何况,贺驷对他还有一点利用价值,尤其是对方对他的那一份感情,他于心底判断,真诚还是有的。
他从二楼纵身跳下那一刻起,贺驷就用身体给他当了盾牌,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想讨好他的人很多,但是总得有命去享啊。
他不知道贺驷是从什么时候动的心思,但是回溯既往,从黑鹰山开始,贺驷和金小满确实一直跟在他身边,而细想下去,金小满其实跟杜云峰更近,而贺驷却时时都在留意他。
贺驷还是有些咳,不过周澜已经迫不及待的给他派了活,奉天城里的金匠铺子,周澜以不同人的名义收购金条,总要有个人出面去汇总。
这个人就是贺驷。
贺驷不问为什么,在很关键的问题上,他绝不会问周澜为什么,他只执行,这是也是他能在周澜身边存在到现在的重要原因。
这次也不例外,他比周澜想的更加谨慎,秘密的收集金条,甚至把各种途径搞的金银首饰和金器弄去溶了,都变成黄灿灿的硬通货。
周澜很满意,贺驷并不邀功,只是早出晚归的操持这个事情。
几天之后,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天贺驷去了一家店面很小的铺子,这种铺子存货有限,本来不必报什么希望,但是贺驷能感觉到周澜这次是有什么大动作,需要很多硬通货,所以他连这家小店面也不肯放过。
为了不引起恐慌和金价暴涨,他都用军用票购买黄金,并不压价。
这家店面虽不起眼,但营生不少,不仅打首饰,还兼营典当。就当贺驷在这家店里出价盘买货底的时候,隔壁的钟表店老板跑来,手里握着个东西,问宝石是不是比黄金更值钱。
“那可不好讲,看尺寸和光头,五厘以下和玻璃渣子差不多。”金匠铺的老板挥挥手,他带着圆咕隆咚的皮帽子,一说话,面颊上的一颗大黑痦子就跟着动,上面还有一撮细毛颤颤巍巍。
贺驷懒得看他,就催他赶紧点货,他可没时间跟他这耽误。
贺驷穿着便装,不想太声张,否则的话这老板得吓得跪着做他生意。
保安团在奉天城里和日本人一样是横行霸道的。
虽然很隐忍了,但那老板还是感觉贺驷隐隐压着股丘八气,断定不是个好惹的主,就赶紧拿出一串钥匙左三层右三层的开柜子的门,那可是他的贵重家当呢。
钟表店的老板就想等这单生意做完再和金匠老板商量,他等在一边,无聊的摆弄手里的玩意。
贺驷无意中扫了一眼他手中的玩意,顿时后背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那东西他认识,是一只金壳子怀表,市面上难见的高级货——那是杜云峰的怀表。
一步上前,他夺过那人手中的怀表。钟表店老板以为他要抢,马上不甘示弱地与他夺起来。
贺驷单手握着怀表,另一只手掐着钟表店老板的手腕子一推一扭就把对方压在了木头桌子上,他声色俱厉:“哪来的怀表?”
“啊!”钟表店老板吃痛喊了一声,“胳膊,胳膊断啦”
贺驷把怀表放进衣兜的同时,摸出了后腰的□□,他把枪抵在对方太阳穴上,歪着头打量着对方:“最后问你一次!”
这下连金匠铺子老板都老实了,一大串钥匙哗啦掉在地上,抱头在地上哆嗦成一团。
“爷……这位爷,”钟表店老板一下子认清了局势,竹筒倒豆子似的想起什么说什么。
原来这怀表是他从另一家当铺里收来的,他知道一般这样的好表都是钻石的机芯,不光是个黄金壳子值钱,这不一拿到货就小跑到小金铺来了,就是想把这表拆开卖个好价钱。
贺驷看这人也就是小生意人,不至于撒什么慌,就收枪搡开对方,随后问对方这个表值多少钱,他只多不少的给了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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