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行 - 分卷阅读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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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人不行?

    恐怕是不行。

    因为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能够活生生的,串起周澜的过去和现在,既是他过去的见证,也是他今日的同行者。

    可是,贺驷对周澜的了解,也让他明白,这个人无法把控,他什么都做得出来,什么都下得去手。

    混沌中,他反复的问自己,我还能回到他身边去吗?

    清早,医生护士陆陆续续的来了。

    气氛和往日不大一样,红十字资助的医院,面向大众,普及性意味更强,规模大而简陋,但是贺驷的待遇却换了个天地。

    他的主治医生换从原本年轻的大夫换成了李副院长本人。病房也换了,不仅楼层升高了,连房间的条件都好了很多,变成了带小客厅的单人间,之前来照顾他的警卫班的小陈干脆就常驻了,说是李班副不让他两边跑了。

    贺驷心里明白,以前李国胜是偷偷派小陈来看护,如今大概是得到团长许可了。

    果然,小陈喜气洋洋地把贺驷的红包给带来了:“团长给的,警卫班人人都有。”

    捏着红包,厚厚一沓,肯定是分量十足的大红包,他也没打开看,忽然心里有了点底。

    顺手掖在枕头底下,他问小陈:“小子,团长忙什么呢?”

    小陈正吃雪梨,贺驷懒得削,那梨就原封不动的放着,小陈半大孩子肚子正亏空,得空就往里填东西,也不削皮,水洗了就直接啃。

    咔嚓咔嚓的吃着,他眼睛都没离开梨,嘴里忙里偷闲的叨叨:“团长在团里就和家人在一起,腻不够似的,其他时候在外边忙,不是往军部跑就是去金矿,对了最近还把团里以前攒的金锭子都让人拿去金匠铺子炼成大条子了。”

    保安团的金银出入,连各个营的营长都不知道,但是警卫班是清楚的,因为银库挖在地下,唯一的入口是警卫班的班部,从地面掀开红木地板下去,还要经过三道大铁门,钥匙一把在警卫班手里,两把在周澜自己手里。

    护士这时拿来玻璃吊瓶,挂在支架上,然后往贺驷的小臂上扎了小针。

    “还挺疼的”贺驷说。

    “嗯”护士在口罩后答应,“要做试敏,这个药过敏会要命的。”

    过了一会儿护士又来,看看那针挑起来的小水泡已经消下去了,不红不痒的,就说没事不过敏,随即往他手背上戳针找血管。

    贺驷抬头看药瓶子,标签上时英语,他也看不懂,只觉得标签换了颜色,他就问护士怎么换药了。

    这护士明显是有经验的,能住高级病房的大多非富即贵,虽然面前这位看起来不像,黑的像个碳头,不像什么富贵人士。她态度很好,边整理输液线边说:“院长亲自开的处方,盘尼西林,医院一共也没几支,日本人管控的厉害。”口罩上的一双大眼睛笑着,又继续安慰道:“这个药可管用了,你这肺炎要不了多久就能好利索,留不下病根的,放心吧”

    说完,护士收拾了托盘胶带出去了。

    小陈这时才凑上来,眼睛盯着门口闪过的背影,笑眯眯的凑上来:“四哥,看出来没?屁股大,好看。”

    贺驷:“滚蛋。”

    天津戈登道。

    侯代英“大病初愈”之后立即活跃起来,近日在家里摆场子交际够了,闲来无事便往他哥那边跑了几次,可把他哥给作坏了,就因为身为警察厅长的候代臣却没能给弟弟个满意的交代。

    ——那猖狂的劫匪硬是人间蒸发,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大鸭梨那边也偃旗息鼓了——本来拿到五万的债回来,他还挺高兴的跑到大表舅那里去邀功,李老板也很高兴,等得知这五万块竟然是从侯代英那“要账”要回来的,简直吓得当场没把大鸭梨给活啃了。

    一切都是巧了。

    他当初给大鸭梨一堆的账目欠条,让大鸭梨去收账,也是他自己马虎,里面竟然夹着一张侯代英手下打的欠条。其实侯代英本人是不会因为这点钱给人打欠条,丢不起那份儿,但是保不齐手下有那吃拿卡要的打着侯代英的名义到处诓钱。

    但敢打着侯老板名义诓钱也都是他身边亲近点的臂膀走狗。

    李老板这样的生意人,犯不上得罪侯家这种有钱有势,黑白通吃的人物的。

    而那张欠条,也就是侯代英的手下打了,无非是做做样子,结果阴差阳错的,不知怎么就真分类到账本里去了。

    这可把李老板给吓得不行,原地流汗汹涌如瀑布,两腿都筛糠了。连夜把大鸭梨送回了山东老家,事到如今,可不能让侯家人证物证俱获,拔了萝卜带起泥。

    结果这就成了无头案,候代臣那边的画影图形倒是张贴的满街都是,也有那揭发的,提供线索的,抓到的魁梧大胡子多是流浪汉,还有一个痴儿,侯代英去认人,当场气得不得了。

    “我还能让个傻子给劫持了吗?”

    再说那侯代英那天邀请了候代臣来家赴宴,本拟着他大哥和杜云峰有些私交,也好沟通讲话,结果杜云峰硬是称忙走了,走得匆忙,侯代英回头发现还真联系不上了。

    候代臣听说杜云峰回来,倒是很高兴,他因为升任警察厅长的事情,欠过杜云峰和周澜一个人情,他毕竟是混的白道,有好多事情不方便自己动手,就由那生冷不忌的二位代劳,交往虽然不多,却有些秘而不宣的友谊。

    候代臣本拟着自己人脉广大,找个知名人物应该不费吹灰之力,结果一打听,他才估摸出不对劲来。

    他找不到劫匪就算了,怎么有头有脸的杜老板也神龙见首不见尾呢?

    上层圈子里一打探,竟然见过杜云峰的人都是候代臣大宴宾客的同一天,仿佛这人那天生那天死,就再没有了消息。

    天津的悬案一直没有破,成了上层社会的一时谈资。

    中华民国的首府所在地,最繁华的城市南京,这个冬天没有下雪,杜云峰和宋书栋在北方呆习惯了,初到南京还庆幸气候不冷,连冰都不冻,结果一段时间下来,才发现那冷虽然不凛冽,却能慢慢的透进骨头里,冷得人没处躲没处藏。

    过了年,他们出去找营生,杜云峰果然是个惹祸的苗子,大年初五上街,人多热闹,也不知怎么推搡拥挤的,他就和人产生了冲突。

    起冲突还不算,对方还是个日本浪人。

    是个日本浪人还不算,杜云峰还把人给打惨了,差点酿成外交事件。

    正当宋书栋以为死到临头的时候,竟然有大人物讲话将杜云峰从警察局里保了出来。

    本来当时为了息事宁人,要将杜云峰交给日本使馆的,结果因为有大人物斡旋,硬是把他全须全尾的给弄出了监狱。

    这位大人物也来自北方,揣得满怀故土情怀无处安放,又对日本人有国仇家恨,时任豫鄂皖三省剿总副司令,正是蒋委员长身边的得力助手。

    那日杜云峰与日本浪人街边恶斗,正路过闹市的张司令坐在汽车目睹了整个过程,对这个倔强刺头又骁勇善战的小伙子产生了很深刻的印象。

    杜云峰出狱后,便在贵人指点下找到迷津之所在,他怕自己鲁莽,就拉着宋书栋一起去拜访了张司令。

    张司令普通人是见不得的,但是却愿意安排半个小时见见杜云峰,他们都说一口北方话,在吴侬软语之地,竟然生出乡音亲切之感。

    “你那身量我一看就是当兵的好材料,以前摸过枪吗?当过兵吗?”张司令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最多比杜云峰大十岁,却有点从小见惯世面,十分老成的气质,“你在关外做什么营生?”

    “我……”杜云峰略微一迟疑,但还是坦坦荡荡的说了:“说来惭愧,枪我是会用的,枪法还不赖,我在关外别的本事没有,当个山大王,混口饭吃。”

    他满以为说完对方会鄙视他,甚至将他驱逐出门外,没想到那位个子不高的张司令哈哈大笑,竟是十分欣赏他的坦诚,他说:“不瞒你说,家父也是草莽出身,英雄不问出处,家父从自办保险队到经营军队,白手起家,并不是什么天生的皇亲国戚。”

    见对方也是爽气的汉子,完全没有以权压人的势力感,杜云峰也心生敬意,一来二去,他们的会面竟然超过了预计的时间。张司令不让他和宋书栋走,让属下安排了接待住处,等他处理完公务,深夜时分竟又把杜云峰招来续起思乡之情。

    说到日本人,杜云峰就是看不惯,他从有记忆以来无论是亲身经历,还是宋书栋的描述,都恶劣到极点。“我就是看不惯他们的猖狂劲儿,看到就烦”他说,张司令点着头,若有所思,感慨道:“当年我也是无奈之举,势单力孤,土地和军队,我只能保一样,没了手里这支队伍,国仇家恨我用什么去报?”

    二人各有各的苦,苦却从一处来。一夜无眠,谈得十分投缘。

    杜云峰和宋书栋手里的钱还够花费一阵,也不需要张司令接济,张司令见二人十分独立,竟不似他人有所求,也就更加欣赏。

    时年三月,张司令任武昌行营主任,临行前便为杜宋二人指了一条明路。

    原来,张司令早已经和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的教育处张处长打了招呼,说是推荐给他两名考生,人品才学俱佳,培养好了再给他放到身边来。

    关于“人品才学俱佳”,里面有深深的误会,原来那张司令虽然出身豪门,可也是个纨绔子弟,学问上并无多大建树,偶然和杜云峰说起他那新交的天津女朋友洋派作风,忍不住便会感慨几句。

    阴差阳错,杜云峰还偏偏对教会学校有所了解,对圣经基督教等知识大多通晓,洋文典故竟然也知晓一二。那张司令管中窥豹,由局部而推理全局,妄自就下了论断——杜云峰是有知识有文化的好青年。

    好青年还没来得及解释,张司令就直奔武昌而去了。

    杜云峰只能硬着头皮强行当起了好青年,十分心虚地,犹如深入虎穴一般的去拜访那位张处长了。

    三月,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报名筛选,来报考的都是大好青年,杜云峰时年二十四周岁,已经是报考年龄中的偏大的。不过他在第一轮的体能考试中就拔得了头筹,无论是短距离奔跑,还是负重长跑,他都拿了第一。体能搏击中,更是精彩亮相,单手就撂倒了一名比他还壮的考生,博得了考官的一致认可。

    “这可是个好苗子!”张处长当着考官的面感慨,那考官里有带兵的队长,这时候就已经往张处长身边靠了,“这个兵到时分我们队,我可先预订上了!”

    “行了吧,我比你先看中的,短跑时我就看出他素质好了。”另一个人说。

    ……

    什么考试杜云峰都不怕,他就怕写字的,写中国字的,他统共也不会几个大字。

    很顺利的,他过五关斩六将,终于迎来了文化考试。

    考试之前,杜云峰抓破了脑袋,最后决定坦白,拎了两油纸包的点心,做好被打出门的准备,硬着头去了张处长家。

    他是真没办法,就算他肯拼命学,宋书栋肯玩命的教,短时间内他也认不了多少字,更别说写出来。

    结果陋屋偏遭连夜雨,杜云峰到了官邸,只见到了处长夫人,处长夫人见他也不是外人,张将军推荐过的,就告知张处长任第四军的总指挥,紧急出发往福建龙岩上杭剿匪去了。

    坦白之旅变成了纯粹拜访,留下点心,杜云峰两手空空的回家了。

    当天夜里,他和宋书栋大眼瞪小眼的也是没辄。之前体能考试,宋书栋都是靠杜云峰的帮衬才勉强能过,负重越野的时候,那负重就都在杜云峰身上,宋书栋只管越野,当然时不时的徒手搏斗时,杜云峰刷掉了三轮对手,第四个对手恰好赶上宋书栋,他让了他好几招,等再让考官就要判犯规的时候才按倒了对方,由于他之前的战绩好,宋书栋就在杜云峰累积的基础上也得了高分,算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增加了一点点的高度。

    现在他俩都进了最后一轮文化考试,通过了就能进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就读,这里毕业的都是国民军队的得力干将,前途不可限量。

    二人商量着打小抄,比划着双方离多远能看见对方的卷子,还商量抓耳挠腮的各种姿势都代表啥意思。

    “我看这么比划下去,都快成跳舞了,监考的估计也不瞎。”杜云峰往沙发上一瘫,有点听天由命的意思。

    后半夜,宋书栋一拍脑袋,想出了不是办法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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