谱梦鉴 - 分卷阅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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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间有句俗话,叫,逍遥快活似神仙。

    那是因为他们压根儿没见过。

    真实状况是:清闲的官、逍遥的仙,皆不好做。身在六界,焉能不向上爬?

    等三千青丝枯成了斑驳白发,终能把官服上的鹌鹑换个图样。

    兜率宫里的侍药小童熬上千万年终于位列仙班元老。

    如此,此生才算作圆满了吧。

    以我二十年凡生和六百年仙途的厚实经验来看,其早已被芸芸众生当作一颠扑不破之玉律了。

    本君自然也是奉为圭臬。

    然而此刻,入眼一片残垣荒地,实在提不起什么尽职谋上进的兴趣,想我慕乐堂堂元君,竟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等了一百年!

    天帝让我到这儿来找魔物,可这里哪有他说的魔物转世啊,连人都少得可怜,放眼四顾只有离离原上草,一抓一大把。

    我回身踏进竹屋,挑了芽尖入沸,纵身一跃——上了树,便懒洋洋地斜靠在梧桐枝上,垂垂欲睡,天际泛着红晕的夕阳如迟暮的美人,顾盼犹怜。

    ―――――――――――――

    暖洋洋中我好似看到了辰均。

    我环住他的手臂。

    “你这是怎么了。”他扯开被我牢牢蹭住的胳膊,哭笑不得地说。

    “敢叫上君知道,小的还未完成天帝的任务。”我没好气道,刚刚蹭的那一下,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细滑。

    可怜我受了一百年风和雨,更显老。

    “不是你说‘飞升不还家,如锦衣夜行么’。”他掏出一块帕子,向我递来,我正要顺手接过,却见帕子齐至额骨,“难道,辰均他要为我拭汗,这,未免太亲密了吧,难道,难道他也喜欢……”

    “元君,慕乐元君——”

    谁在叫我?

    我翻身欲起。

    “啊——”

    是梦啊。

    ―――――――――――――

    我从地上挣起来,拍了拍衣上的草木灰,确认四体康健五脏无恙后才怒视来人。

    一身也沾着草木灰的葛袍,一束及腰的花白长须。

    原是此间土地。

    “哎,你呀你,这是要摔死本君啊。”

    土地也抖了抖灰,道:“元君,老朽有要紧事相告,那换绦桥东终于有胎托生了!”

    乍闻此讯我第一想的是:

    关我何事,怀就怀了呗。

    “等等,你说什么,是吗,真的吗?”千万别说本君迟钝,想我空等多年,一时间竟没有想起这换绦桥的干系。而后想起,又癫狂得像是自己将为人父。

    “岂敢诳语,此事千真万确,千真万确啊。”土地笑涕纵横,为即将候来一片没有本君的净土而隐隐作乐。

    我又何曾想折腾他的地界,实是太也无聊!

    百年间,迁到此处的唯有一家。又是四代单传。

    近十年,脱胎转世的唯此一个。

    苍天在上,让小仙我功成身退吧!

    九个月后,乙巳日。

    我俯瞰邛、崧二山,郁郁葱葱,云烟缭绕,牵系酿泉。山脚小邑,曾历百年战乱不得安宁,如今马放南山太平之世竟也添了厚厚绿妆,不禁感慨一二。

    要说这换绦邑,还算得上我半个故乡,飞升前,这儿还是个双河汇通、幽僻无争的犄角小镇,两位不知名的老仙君在古桥上换绦作别被凡人瞧见,沿袭下的邑名,倒也雅致,不过现在改叫了邛西镇,地名也给新官府省麻烦。

    邑西曾有一清观,彼时玄学犹盛,几个道友约谈清论,我忝居其间也想跟着嗑几服药学学宽济胸襟、养养朗月风姿,只因囊中羞涩——反倒是我成了仙。

    山上仆地的石碑不知是不是道友的,字迹模糊,任是清晰我也记不清名姓了。

    尘缘一趟,恍若前世,凡生数十年,于仙不过酣饮一场。

    我倚着一棵须五六人环抱的大榕树,看着那时而拍头傻笑时而紧张握拳的农夫来回疾走,谁人知晓本君我也是等得不耐烦了。

    少顷,屋内传来一声婴啼,三五人捧出了襁褓,农夫喜极而泣:“是个胖小子!”

    我快步向前又顿住,若依旧不是,我大概要向天帝谢罪请辞了。

    六界之大可悲莫过于此,说什么来什么,怎么坏怎么来,我仔细擦亮谱梦鉴,确认那映在镜中咧嘴笑的胖娃不是我老眼昏花的错觉后,怒冲冲甩袖走人。

    什么破镜子!因愤怒没控制好仙力,掀起一阵簌簌大风,仙云一路颠簸,我踉跄几番后看见天际被祥云簇拥着的辰均,又想起之前那个应验的梦,顿时老泪纵横。

    “你怎么了。”辰均道。

    “有失天帝所托,故而狼狈。”

    “你的头上怎地有叶子。”

    “啊,”我摸摸头顶,“有吗?在哪?”

    看到帕子上躺着的榕树叶,我不禁头疼。

    “这恐怕不是普通的榕树。”辰均喃喃道。

    “这年头,榕树也成精了,辰均你先看看谱梦鉴――是不是坏了,一百年来毫无反应。”

    “也许,”辰均接过镜子,抚摸着镜缘篆字,半晌才说:“用多了便失灵了。”

    “那如何是好,没有宝鉴,天帝说的魔物上哪儿找,我岂不是回不了天庭了?”

    “其实这宝鉴,”他又把镜子还给我,“心法所化,顺从灵力感悟,便不用假于器物,你试试。”

    “那岂不是要重新查证,怎的不早说。”

    “你飞升晚,多加历练也好,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

    真是来如骤雨去如疾风。辰均的急事大概就是东海水患。听说虾兵蟹将与蛟族战了近半旬,其地的河伯河姥避难都避到内河来了,又引起一番地盘之争。

    至于他一个高仙辈的闲职司乐怎的会管这遭破事:他不是去管事,是心疼岛上埋的桃李酒!

    十八岁般的青颜,青如早杏,颜色分明入眼。

    我飞升的时候,天界刚刚从乾元大劫中平复,仙君折损了百千位,百废待兴之际,诸司缺员之时,天帝玉手一挥降低了擢仙标准。

    六百多年前的那个明媚的上巳节,本君正躺在一清观的蒲团上哼着自度小曲,便被一朵祥云驼上了天。

    司吏府的策书上写我功德崇大,足以供奉三代香火,故得飞升。

    然而我也不知道功德从何而来。因为在被一清观的道友们捡到之前,我便摔了脑袋丢失了一部分记忆。

    再后来,我名正言顺地补了司乐府的职缺,虽闲,虽升迁无望,但,有辰均。

    我掏出原属辰均的谱梦鉴,镜缘上的刻字我近日才认出:

    沐乐——沐露沾霜,乐起庭芳。

    衬得住辰均的仙姿。

    跟我也真是有缘。

    ―――――――――――――

    神仙打架,凡众遭殃,四海龙族皆战于东海,这边滴水不降。

    云蒸霞蔚不复存,铁板蒸笼恰如是。

    任是好心性如本君也开始无端烦躁。老土地在我这儿抹了数次鼻涕,说人言沸沸差点砸了他的土地庙。

    我好言劝了他回去,不是我作壁上观,而是本君的仙折可能已被丢进了某个犄角旮旯。

    好歹雷公电母与我相熟,私下捏个术造朵云应该不算违反天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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