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城故事 - 分卷阅读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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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丛摇头:“不是。”

    林彦按紧眉心,“那你倒是说啊。”

    林丛:“不说。”

    林彦故意转过身:“自己憋着吧,我可得走了。”

    林丛急了:“别啊!”他抓抓头发,拗过脑袋,犹犹豫豫地开口道:“哥,虽然爸妈挺过分的,但你可以把我当亲弟弟吧。”

    林彦懵着点头:“当然,我哪里对你不够好么?”

    “啊!”林丛嚎了一嗓子,引得同学纷纷朝这边看,“也没大事儿。”他放低声音说,“就是吧,我希望你跟我关系再亲近点儿,老觉得咱们代沟可真大。”

    代沟?林彦震惊地瞪大眼睛。他们两兄弟之间年龄相差不过4、5岁,被林丛用“代沟”二字来形容,简直不知该哭该笑!

    “你是认为我没把你当自己人?”林彦微微垂首问他。

    林丛支支吾吾地嗯一声。

    这性格真是够直接的,林彦想。比起正常意义上的弟弟,他的确是把林丛当做小孩子来看的。因此,用代沟这词也没错……

    林丛跟贺正西那个高智商的别扭怪人完全不同,是个非常普通,又带些活泼元气的青春期男孩子。多数时间里脑筋都比较简单,所谓的“直线球”类型。跟这样的人聊天,是很畅快轻松的一件事,心里的疙瘩无论大小,都不是死扣,用手指仔细一挑,就能解开。

    “我哪里没把你当自己人了?”林彦有些无辜地说,“卧室都分给你住。”

    林丛哼一声,控诉道:“那是因为贺正西动机不纯。”

    林彦把目光投向别处,又转回来:“哦,随你怎么想。”

    林丛扭过脑袋,一副“你又涮我”的表情。

    “我其实不知道你嘴里的‘自己人’到底代表着什么样的内容。”林彦走到林丛跟前,认真地说,“这种问题,也不是你这个年龄该思考的事情,没必要,懂么?”

    “不懂……”

    林彦叹气:“抱歉,今后我会更肆无忌惮地教训你,这样总行?”

    “不是那么回事儿。”林丛继续瘪嘴,“刚才在公交上,你为什么非得把位置让给我?”

    林彦摊开双手:“你都困成那样了,我不给你给谁?这种问题也值得闹脾气?不懂你们这些青春期问题少年,还是说,你有比较特殊的兴趣爱好?”

    “哥你说的我都听不懂,可是贺正西那个混蛋跟我炫耀过你们俩坐同一张椅子!在公交车上。”林丛生气地低声说。

    “!”什么玩意儿!

    林彦的耳朵瞬间红了,“他说的话你只能信一半!他还说别的没有???”

    林丛疑惑地抬头:“没有了。”

    林彦放心地吐出口气,拍拍林丛的脑袋,“行了,这点事,连屁都比不过,也值得你拿捏个没完,浪费我时间。”

    “……那好吧。”林丛梳理好自己被林彦弄乱的头发,回头轻抱一下林彦,“那我去学校了,哥。”

    林彦老父亲般挥挥手背:“赶紧走。”

    林丛依依不舍地又问:“那你下午还来接我么?”

    林彦:“滚吧!别想!”

    林丛利利索索地小跑进学校,跟同班同学勾肩搭背地上楼去了。他不在乎自己被说“傻”,从小学后半段开始,林续成的事业越做越好,林丛手里的零花钱自然而然地水涨船高,不少朋友因此围绕到身边来。他出手阔绰,甚至有同学夸一句他的笔袋好看,林丛都会大大方方地当场送出去。

    这种行为让对方十分尴尬,但林丛对此毫无知觉,他只是希望能通过送礼物的方式,交到能跟自己聊天的朋友。林丛很孤单,林续成终日不在家里,余琴又同他没有共同话题,只晓得给零花钱。这算是一个十分富足单纯的烦恼,林丛只好再以更加富足单纯的方式去解决。

    遇见林彦与贺正西,跟他们相处到一起,是林丛迄今为止最有趣、最深刻的一段经历。他甚至慢慢感觉,父母给他的一切,居然还不如林彦这个兄长给他的多,也许听起来有些不孝,但在林丛心里,他又的的确确这样认为。

    因此,他必须牢牢抓住这份关系,时不时还需要检测一回,好让自己放心。

    当然,他最希望得到的东西,只是真正纯粹的兄弟情,跟贺正西那个挂羊头卖狗肉的,还是有所不同……

    元宵节过去后,许嘉临的五七很快便到了,林彦却没有要回溪城的打算。他明确地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到底有多大的承受力,因此他不敢动身。贺正西见林彦一直不做表示,于是也保持着沉默。他不可能主动去提,许嘉临在林彦心里地位太重,再坚强的人,短时间里也很难走出来。

    但在五七的当天,林彦还是叫上贺正西一起去了郊外。带着火光的纸灰飞速升上天空,很快消失殆尽。这份隔着两千多公里送出的念想,能否传到许嘉临的耳朵里,是个未知数。

    旧祠堂早已被整修一新,似乎是要租出去,做沙龙酒吧之类的场所使用;临水街的变化则更大,巷子入口处修起了牌坊,沿河过去,建起一整排精致秀气的仿古二层小楼。许嘉临就算真能回去,恐怕也懒得去寻找家门了。搞不好他会在附近就地找一家吃喝的地方,悬在空中,闻一闻酒气。

    神奇的是,当天的夜里,林彦居然真的梦见了许嘉临。传说中魂魄归家的日子,许嘉临仿佛约定好一样如期而知了。他以十几年前两人初识时的外貌,站在林彦面前,嘴里叼一根烟屁股,呼呼地直笑。手指上挑着林彦上小学时用的旧书包,风车似的来回地转圈,还是那副浪荡不羁的形象。

    脑袋上没有缠绷带,喉咙里也没有插管,完完整整的,属于许嘉临本人的样子。

    他定定地看了林彦一阵,半句话也不说,只是笑。林彦想跟他聊句话,什么都行,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许嘉临摆摆手,像是在示意林彦别忙活了。接着他转过身,把手里的书包轻轻一抛,再次接住,往背后一挂,潇潇洒洒地对林彦做了个告别的动作。

    林彦立刻着急了,他拔腿就要跟过去,没想到许嘉临这时突然出声了,林彦听见他用一贯带些沙哑的声音,缓慢清晰地说:“老爸这辈子干过最靠谱的一件事情,就是把你带回了家,往后的日子,必须给我好好活,记住了?”

    林彦不住地摇头,他想对许嘉临说,自己记不住,能不能求求你再等一等。许嘉临却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前,行者一样地越走越远,很快,他的身影消失在了一片飞扬的沙尘里,什么都没有给林彦留下。

    林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眼前漫无边际寸草不生的土地,心里一片荒凉。

    不知呆了多久,远处一阵狂风卷过来,地表突然开裂下沉,林彦双脚的着力点瞬间消失了,他开始跟随沙丘一起陷落,耳边虚虚实实地传来人声。

    艰难地睁开眼,就着台灯的光,林彦把焦点对到面前的人脸上。

    “是你在说话啊……”他揉揉眼角,声音有些干涩,“老熟人。”

    贺正西重新躺下,轻声问:“梦见许叔了?”

    “嗯。”林彦应道,“没想到五七真回来了,还挺灵,就是没说上话,模模糊糊地也看不清人,我都来不及问问他打算以后怎么办……”

    昏暗的房间短暂地沉寂了一阵子,随后响起断断续续的哽咽声,林彦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泪水静默地涌出眼眶,沾湿了枕巾。

    贺正西没说话,他左手舒展五指,与林彦蜷曲的指头交叉合并成一整个,右手揽过林彦的后脑,把他带进了自己怀里。

    林彦没有再抗拒贺正西的示好,在这一刻,两人的位置像是完全反了过来。他倚靠在贺正西的胸前,感受着来自贺正西体内沉稳有力的心跳,整个人仿佛获得了短暂的宁静。

    疲惫的神经缓慢地松弛下去,很快,他就再次睡着了,一夜无梦。

    这天过后,他们也开学了。

    春天来得很快,学校内外的街道上,一茬茬的花接力般不断盛开又凋谢。当花期过去,树冠染上饱和度极高的新绿时,时间已经进入了初夏,林彦的疗愈周期总算开启了另外一个新阶段。

    在这期间,他的食欲慢慢变好,状态也逐步恢复,经历其中的所有人都对此感到开心。

    这着实太不容易了。对于多数局外人来说,心理上的疾病总会在不经意间被无视。即便如今受到媒体与学者越来越多的关注,但它们依然是“性格有问题”的代名词,没有多少人清楚病人本身到底有多痛。话说回来,生活过得顺顺利利,谁会肯花几分钟去了解别人受了什么苦?就算是林彦自己,他也并不愿意每天翻开社会版去唏嘘慨叹,或者对某个熟人倾诉心里有多少苦闷。

    他非常努力地熬过了最难的日子,一点点地回归日常工作、生活,甚至跟贺正西一起加入了学弟办的健身运动小组,尝试性地开始接触专业长跑。

    他惊喜地发现,自己很喜欢长跑带来的体验。这种感觉十分独特,就像重新走了一遍过去的人生路,开始的确充满不适应,但慢慢地,他越跑越顺,简直快要上瘾了。

    这条新路的尽头,除了汗水和辛苦,还有无限的畅快,以及对下一次启程的急迫期待与憧憬。

    贺正西欣喜于林彦的一切改变,不,也许不应该称之为改变,因为曾经的林彦,就是这样满目神采,耀眼迷人。再过几个月,等所有的治疗陆续结束,林彦一定会比现在更好,贺正西对此毫不怀疑。

    “你这眼神儿,我真是没话说了。”林彦脖颈里挂了一条围巾,满头汗水地走过来,跟他一起盘腿坐在塑胶跑道附近的草地上。

    贺正西笑了笑,把手里的水瓶递过去,“下周去户外吧,在这里绕一百圈,不如出去跑上几公里。”

    林彦爽快地点头:“行啊,正好出去野个餐。”他拿过背包,摸出手机看备忘录,“得找个空闲的时间,最近太忙了,要去杨医生那儿复诊,要跑步,要复习……”

    贺正西托起腮看向远处,手里拽起两根青草,瘪着嘴叽歪了一句话,含含糊糊的。

    林彦了然地推了他的脑袋一把,“我没忘你的生日。”

    他把手机屏举到贺正西面前,“你看,这不是标记着呢?最近正寻思给你买什么礼物,好歹18了,这兜兜转转的,总算趁你心意成了大人。我呢,有个计划,你最近不是又研究了个新……”

    “停停停!您停一停!”贺正西打断林彦,捂紧耳朵,“千万别对我透露任何礼物的细节,我要惊喜!惊喜!”

    林彦马上答应下来,换了个别的话题对他絮叨:“其实关于考研,我有个事一直没跟你说,怕你生气。”

    “哦……”气氛迅速冷了下去,贺正西转头专注地看着林彦:“我知道,不就是你想考回溪城么?”他耸耸肩膀,“老贺过年那阵子就找我聊过。”

    “那你怎么想?”林彦紧接着问。

    “你认为呢?”贺正西眼神里充满委屈,跟他的身材对比起来,显得格外可怜。

    林彦搓搓手心的汗水,带着商量的语气开口道:“其实这半年我做过许多的预设,关于我们的关系,关于今后的生活,关于这辈子,你现在付出的东西太多,如果哪天我又,我是说,这种毛病,完全变好的几率很低,我实在不能对你保证什么。”

    他抬手把鬓发随意地抹到耳后,露出冒汗泛红的整张脸。又帅漂亮,让贺正西双眼发愣。

    “当时在饭桌上说出那句要回去的话,其实有些冲动,甚至可以说带着不管不顾。我,我太喜欢那个地方了,也舍不得那里的人……”

    “我明白你要说什么,哥。”贺正西抢先说道。他呼出一口气,两手坚定有力地攥紧林彦的小臂,“抛开任何个人情感因素,我依旧不赞同你回溪城。你到现在还认为自己是我的负担,你根本不懂自己自己的能量到底有多大。哥。你真的清楚自己到底为了什么才想回去么?”

    贺正西的话里带着愠怒,这是最近几个月,他第一次对林彦用略微强硬的言辞,手指尖甚至微微发着抖。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现在就可以替你回答。”他说,“不要走,至少三年内,我不许你把我一个人丢在燕城。我愿意再去当个别扭固执的孩子,我只希望你别走。”

    “那三年后呢?”林彦披上衣服,目光落向远处,“每次你开口说这样的话,我总觉得自己在面对另外一个贺正西,不陌生,但很难适应,理由你都明白的。”他搓搓被风吹干后有些发冷的手臂,套上了衣袖,“不过,这也是因为你一直在成长,而我却总在原地走,不肯接受现实,各种现实。”

    这话听在贺正西耳朵里,必然不会很愉快,但又代表着林彦对自己的坦诚,于是他大胆地伸出手,强行将林彦的脸掰回来,朝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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