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城故事 - 分卷阅读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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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好…好看。”他磕磕巴巴地回答。

    林彦眨了几下眼,从厚软的围脖里发出两声闷笑,接着他重新转过身去,踩着被雪覆盖的地方开始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贺正西跟在后面,抬脚踏过他留下的脚印。

    两个人深深浅浅地走回小区,开楼门的时候,一个身影突然从旁边朝林彦冲过来,贺正西还没来得及伸手,林彦已经把那人推了出去。

    “哥!你劲儿太大了!”林丛带着满身的雪爬起来,一瘸一拐返回林彦面前,“大过年的,这么凶啊。”

    贺正西眉毛一跳,抬手把走进了的林丛又往外搡了搡,“别瞎认亲,什么哥,赶紧回你家过年,我们这儿不是社会保障机构。”

    林丛也伸手搡贺正西,不屑道:“我哥不认的是我爸妈,没说不认我,你这个没亲没故的,瞎掺和什么劲。”

    贺正西一听有点儿上火,“你说谁没亲没故?”他指着林丛的额头,狠狠地咬牙道:“再说一句我能捶死你信不信?”

    林丛跑到林彦身后躲着,说:“不会的,你还能当着我哥的面揍我吗?”

    “你们玩儿。”林彦利落地转身,头也不回地朝楼上走。

    贺正西急急忙忙跑过来,亮出拳头朝林丛挥了两下,也跟着上了楼。

    林彦关上卧室门,靠在写字桌前发呆,窗外的雪像细碎的纸片一样纷纷扬扬落下来,世界一片混沌。

    他不喜欢“瑞雪兆丰年”的天,阴冷、纷乱,让人心里没着没落,恶劣的情绪总喜欢挑这样的日子入侵。兀自坐了片刻,林彦打开抽屉,从笔记本夹层中,翻出一张三寸大小的旧照片,贴在手掌心里。他摩挲着照片上尚且年轻的许嘉临跟五岁时的自己,抻开被子钻了进去,一米八的个头缩成小小的一团。很快,无以名状的想念溢满胸腔,难过迅速蔓延到了四肢。

    当贴在身上的冷气被室温渐渐融走,他眨动眼睛的速度降了下来,几分钟后,伴着风雪敲击窗户的声音,林彦睡着了。

    贺正西看着胡乱丢在衣架上的包跟外套,眼中挂着一层黯淡。他在林彦卧室外徘徊许久,终究还是没有走进去。他希望成为林彦难过时的依靠,但不知道该如何拿捏分寸,他很怕伤害到林彦的自尊。在客厅里呆坐了一阵,贺正西拿起钥匙,推门下楼。

    “你还不走?”他问缩在楼洞里的林丛,“你想去他面前卖可怜吗?”

    林丛捋了把被雪水浸湿的刘海,瞅一眼贺正西,没作声。

    “你为什么不回家,跟你的……爸妈,一起过年?”贺正西又问。

    林丛左手正玩儿着从邮报箱上抓回来的雪团,他吸吸鼻涕,露出一个跟林彦几乎一模一样的红鼻头,情绪低落地说:“没意思,我觉得你们这儿更自在,更像家。”

    贺正西居高临下地看着林丛,最后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过身道:“上去后勤快点儿,别光指望别人把饭递到手里。”

    “哦……”林彦依旧蹲着,手里的雪团越融越小。

    贺正西啧了一声走回来,伸手把林丛玩的雪一下拍掉,低声吼道:“你不来?不来我就把你弄到外面,直接锁楼门了!”

    “真让我去?”林丛扬起脸,刘海一束一束的趴在额头上。

    贺正西焦躁道:“再呆下去,人家一楼的住户都要出来报警了!再说,我哥肯定不希望你在外面受冻……”他抠抠钥匙,别扭道:“当然了,我哥心那么好,就算外面是个陌生人,他也会给一口热饭的。”

    林丛嘴巴一咧,开开心心站起来,甩甩头发,把书包往身后一背,脆声道:“走走走,给我哥拜大年去!”

    “嗤。”贺正西不耐地翻了个白眼,随即认真嘱咐道:“我哥对你没偏见,但别跟他提你父母的事情,大过年的添堵,知道么。”

    林丛伸出手发誓:“保证不提,我没那么蠢,放心。”

    贺正西冷笑:“记得上交生活费,我们家不供人白吃白喝!”

    林丛冲他眯眼笑了笑,小跑出去,拖回来一个堆满雪的中号行李箱,得意地说:“全方位的准备,有毯子、枕头和钱,还有寒假作业。”

    贺正西忍不住骂起来:“你脑子有毛病吧!”

    两人吵闹着回去时,林彦还在睡。贺正西挽着袖子示意林丛说话声音小点儿,他走到厨房,开始准备年夜饭要用的食材。林丛蹑手蹑脚跟过去,低声问道:“我哥这睡觉的时间太诡异了吧?”

    贺正西拿了一包香菇丢给林丛,自己掂着手上的一块肉说:“他忙成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睡个觉怎么了。再说能睡觉,可比失眠强。”

    林丛似懂非懂地点头,又问:“那咱年夜饭吃什么?”

    贺正西苦恼地想了想,说:“要不火锅?吃着简单又热闹。”

    林丛垂下脑袋,小声抱怨:“我可羡慕那种好多人一起过年的大家族了,就咱三个,热闹什么啊……”

    “热闹啊,怎么不热闹了?”贺正西笑着说。

    许嘉临入狱后,他也跟随家人回到了燕城,从那之后,一直到去年,林彦都是在临水街独自一个人过春节。

    陆驰一家人很热情,总喊林彦过去吃团年饭。但是,当礼花散尽,万户团圆,林彦回到旧祠堂那间狭窄拥挤的小屋里时,他会不会觉得……有些寂寞?

    林丛说三个人吃火锅过年不够热闹,可林彦一直都是一个人。一个人求学,一个人打工,一个人骑车从城南到城北去赶不同的兼职,一个人面对那些藏在记忆深处的伤痛,一个人对着昏黄的台灯,吃饭、学习、入睡……

    可他没对外人说过苦,也从不示弱。

    贺正西伸出手指,抚平结在保鲜膜上的霜,喃喃地感慨道:“总归比过去要好啊……”

    林彦睡得混混沌沌,窗外时不时会喧闹一阵,但他不愿睁眼,一直浅眠着。到了夜里8点钟,隔着门板听见春晚倒计时的声音,他才从床上坐起来,套上毛衣走出去。贺正西跟林丛正窝在茶几前,边看电视边包五更饺子,偶尔拌两句嘴。

    这样的画面,看久了,居然莫名有些其乐融融的味道,林彦心里升起一丝丝名为幸福的东西。

    贺正西抬头的时候看见了他,晃着手里的擀面杖喊:“稍等十分钟,包完咱们吃火锅。”

    林丛也跟着扭过脑袋,举起一只饺子道:“哥你快夸夸我,我可太厉害了,这饺子,简直完美啊!”

    林彦走过去,抬手给了每人一个脑瓜崩,“这得等凌晨煮过才知道,到时候质量不合格的,没有压岁钱。”

    林丛立刻拈起张面皮,如临大阵般为自己那枚饺子重新加了层防护。

    “你真是……”林彦无奈地笑了。

    三个孩子的年夜饭,不需要酒,不需要规矩,也没人提着他们的耳朵去认亲戚的脸。林彦端坐在椅子上,望着面前几个堆满蔬菜生鲜的盘子震惊道:“你们这一下午,很了不起啊!”

    贺正西摆着碗碟说:“都没开火,你别嫌弃。”

    林丛邀功:“香菇、菜芯、笋,都是我亲手洗干净的。”

    林彦瞅着他说:“又大一岁,明年要会做才行,光会洗?”他摇摇筷子,“跟你小贺哥差远了!”

    贺正西冲林丛挑眉抬下巴:“学着点儿。”

    吃过一轮,林彦举起手里装满橙汁的杯子,郑重地说:“咱们仨这年一过,又长大一岁,都还年轻,所以,这份祝福,送给自己吧。”

    贺正西也跟着举起杯子:“大家平安健康快乐。”

    林丛欢快地跟两人碰碰杯,喊道:“快乐快乐,让我名次再往前走一走吧!”

    林彦哈哈笑了起来,压低杯子道:“学习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我祝你们……”他放缓语气,把目光转向贺正西,抬高声音喊:“实现梦想,鱼跃龙门!”

    贺正西使劲攥紧玻璃杯:“没错儿,一定能成!”他灌下半杯可乐,回到厨房,提出一个蛋糕盒,就着碳酸气泡带来的勇气,看向林彦,大声说:“哥,咱们今年的生日蛋糕还没吃,甭管你我身份证上写的是哪天,咱依然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出生和起点,不代表以后要走什么样的路,也不能给人生下结论,这是我从你身上学到的。现在,这句话,我也想说给你听,我……”他抬手蹭蹭眼角上的一小滴泪水,哽着嗓子继续道:“我希望你以后还能跟咱们刚相遇时那样,快乐、阳光、爽朗、勇敢、无畏!但是……人总有脆弱难过的时候,咱们都是普通人,不是神仙。今天,我贺正西,作为你的弟弟,也作为一直以来爱慕你的人,在这里,想说!我,我愿意,也能够,成为你的的依靠!以后的路,再怎么难,我都陪你一起走!”

    他强逼自己忍住眼泪,嘶哑着吼完了这段混乱却真挚的自白。

    林彦的手微微颤抖着,他的目光与贺正西倔强专注的眼神,在这个被火锅热气包裹的大年夜里,交织纠缠,彼此映照。

    许久过后,贺正西总算冷静下来,他拆开蛋糕盒,点上蜡烛,连带着林丛一起,三人许过愿,开始吃这份迟来的生日蛋糕。

    林丛还陷在刚才的震惊里没走出来,吹蜡烛前许的愿望转脸就忘了。他有限的智商还不足以捋清楚贺正西到底想表达几层意思。

    总之……听完那套仿佛什么仪式上致辞一样的话,他不由自主地就想上网搜一首《婚礼进行曲》或者《欢乐颂》。总归不应该是《春节序曲》,因为氛围不对!即便智商水平暂时达不到另外两人的高度,但林丛有一样品质特别好——不懂就闭嘴,保持沉默。毕竟沉默是金,少说话,多干活,准没错儿。

    吃过饭,他迅速而安静地帮忙收拾餐桌,打扫卫生,后来甚至专门沏了壶茶出来,端到茶几上。

    仨人挤在一条沙发里,嗑瓜子、喝茶、看春晚……

    “我说,”贺正西啐出一口瓜子皮,皱眉看向林丛,“你能不能别跟我们俩挤一块儿?不看事儿啊?”

    林丛嘴里噼里啪啦地嗑,抽出空来回道:“家和万事兴,电视里一到过年就说。”

    贺正西拧紧眉心,恨得牙根发痒,“你特么……你这么大了,就没早恋过?”

    林丛摇头,“早恋有什么意思?伤肾伤钱。”

    “哟!”贺正西感兴趣了,“你这话谁教的?”

    林丛嫌弃地瞥了他一眼:“看看周围的同学就明白了,还用谁教……”

    贺正西一口气没提上来,重新咽了回去,心道这确实跟林彦秉持的理论一模一样。可这屁孩子夹他们俩中间,真够碍事的!还倒茶,倒什么茶!下半夜睁眼到天亮吗?!

    林彦在旁边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他喝了口茶说:“我觉得吧,这电视里,也不用表演什么小品相声了,你们俩上去就挺好,开个剧场,保准满座,哈哈哈!”

    贺正西郁闷极了,他这吃饭时刚一通肺腑真言,正准备趁热打铁跟林彦热乎热乎,拉近一下感情,全被林丛这个蠢蛋给搅和了。

    “真是难得。”林彦笑过一阵后说,“今年家里居然凑齐仨人一起过年了,虽然家不是自己的家,这儿也不算是我的故乡……但感觉挺好。咱们三个人,也甭管有血缘没血缘了,刚才某位同学说得很对,以后的路,彼此倚靠着走下去吧,挺好的,很满足。”他从贴身的兜里掏出三枚红包,自己留一枚,剩下两枚分给贺正西跟林丛,“我比你们大不了几岁,但这里也没别的人了,钱不多,当份心意。”

    “谢谢哥!”林丛站起来给林彦鞠了一躬。

    “哎!别这么大礼啊,折我寿呢!”林彦赶紧站起来也鞠回去。

    贺正西聪明多了,他趁林丛抬屁股的间隙,迅速挪到正中间,占据有利位置,林彦刚坐下,他直接给了个拥抱过去,凑近林彦耳边的时候,又迅速地吻了一下。

    “服气了,你这算与生俱来的能力?”林彦捏捏耳垂,红着脸笑了。

    贺正西弯起嘴角,憨厚地低声道:“我的家教都是你给的,我的能力也都是属于你的,不存在与生俱来,一切只是因为有你在,顺其自然,理所应当。”

    林彦倒吸一口气,我什么时候教过贺正西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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