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城故事 - 分卷阅读67

    林彦踩着地上红黄褐三色交接的干枯落叶，脚下一阵阵整齐清脆的碎裂声传进耳朵。眼前是层叠的群山，身旁的崔晨在聊系里的八卦，于力听得很欢乐，连苏立航都在拿着相机拍照。虽然气温不够暖，但是氛围挺和谐，很美好。

    只是这阵和谐美好没有持续太久，林彦伸出脑袋去研究趴在树干上的飞虫时，突然感到一阵心悸，脱力感快速地蔓延至四肢。他站在原地晃了两下，身子开始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右耳边只剩呼呼的风声。

    “喂！”

    苏立航眼疾手快地腾出手抓紧林彦的胳膊，“不要命了？下面就算不是什么大峡谷，掉下去也得死，想什么呢！”

    林彦摇摇脑袋，扭过头，眼神有一瞬间充满了迷茫，“可能感冒了，脑壳发昏。”

    “是么？”苏立航的语气里带着质疑。

    “是啊，最近有点累。”

    林彦捏着树叶翻来覆去地玩了一阵，最后顺着风向往远处一丢，树叶很快消失了。

    回去后，林彦自己偷偷跑到医院做了次体检，检查结果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医生却提醒他注意调节情绪，并且劝林彦去接受抑郁测验。他当时听完这话，直接懵了。

    抑郁测验？抑郁症吗？怎么可能？

    独自考虑许久，最终，林彦还是给远在溪城的蔡栩生打了通电话。蔡栩生有个做心理学研究的表哥，林彦感觉，自己大概需要一些咨询和帮助。

    一直以来，他自认为面对多数事情的态度都还算积极。从5岁开始到现在，被强行改变轨迹的人生已经过去了13年。在这期间，他遇见许嘉临，被他收养，逐渐自立，又跟贺正西产生了5年无法隔断的交集。在林彦以为差不多可以幸福起来的时候，这两个人又陆续远离了他的生活，甚至连临水街都变萧条了。他的确无法接受，但可以理解。

    许嘉临入狱，那是他活该，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理由，他都犯了罪。

    贺正西有属于他自己的家，他回家也没有错，这应该是被祝福的。

    然后呢？我这不是已经把自己给说服了么？为什么还会出这么多问题？

    林彦在18岁这年还剩下不到四分之一的时候，突然像是被魇住了。他反反复复地思考一些不着边际、毫无意义的事情，明知这很矫情，很没必要，可仍旧抑制不住地去纠结，去在意。

    来到燕城的第一个秋冬，有供暖，有热闹的同学舍友，还有忙不完的课业兼职，但林彦依然感到孤独、难熬。他开始经常性地喘不过气，仿佛有人一直在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拖拽进无法回头的漩涡里。

    “温度可能只是一个让你产生这类情绪的契机。你并没有意识到，在不知不觉间，自己累积了太多负面的状态，你一直把那些东西藏着，或者故意无视它们。也许是高考这个阶段性目标的完成，让你短暂地得到了放松，又或者特殊的环境让那些东西更加明显。所以现在，你只能被迫看见它们。”蔡栩生的表哥苏闻在视频通话里跟他说。

    “那我该怎么办？”林彦捏着耳机问。他正在校外一家网吧的角落里坐着，几次电话联系后，苏闻希望能跟他再面对面地聊一聊。

    “我建议你去医院，相信我，这不是简单的情绪问题，你的身体生病了，也许需要吃药。不过，也有一部分症状比较轻的人，他们依靠运动或者心理干预就能缓解。”

    “我每天骑车出去做兼职，这算吗？”林彦问。

    苏闻摇头，“你那叫工作，如果能抽出时间来，最好每天都出去慢跑一阵，跑步时大脑会分泌内酚酞，它会让你变得开心一些。”苏闻说完话，调整了下摄像头，笑着说：“或者，你还可以去发展一段恋情，以结婚为前提那种。你比我表弟还帅，应该有很多追求者。”

    “我暂时没有谈恋爱这想法，也不想因为这种事去祸害人。”林彦拒绝道。

    苏闻突然做出一个很夸张的吸气动作，说：“你跟蔡栩生不愧是朋友。”

    林彦被他逗笑了。

    “笑容很棒。”苏闻适时地说，“所以，记得一定去医院，无论情况如何，我都可以帮忙。希望下次见面时，你的笑容还这样帅。”

    林彦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必须帅。”

    回去的路上，冰冷干硬的北风肆无忌惮地刮着。走到校门口时，林彦鼻尖上突然轻轻落下一小片水渍，他抬起脸，阴沉的天上，纷纷扬扬的雪飘着。林彦见过雪，只是次数很少。这是燕城今年的初雪，周围路过的学生都在小声欢呼。大概是被这样的氛围感染了，林彦心里也渐渐生出来一些温热。

    学校的期末考安排在1月初，考完试，宿舍楼慢慢地安静了下来。在这期间，林彦接到了老板娘的电话，问他几时回溪城，兼职的位置一直给他留着，又说有大项目要找他做。林彦问是什么大项目，老板娘只说等回去就知道，神神秘秘的。

    林彦也没追问，总之，知道寒假不会闲下来，他也就踏实了。

    出发之前，他到贺正西家里短暂住了两天。贺正西寒假放得晚一些，林彦走的时候，贺正西专门翘了课出来送他。

    “假期还去溪城么？这回我不拦着你。”林彦捏捏贺正西的胳膊，“结实了。”

    “说了要修炼，等我修炼好。”贺正西说。

    也不知是年龄到了，还是修炼出了效果，林彦觉得贺正西待人接物像是沉稳了一些，整个人气质也在变，不像过去那么毛躁。

    “那你炼着，我年后尽量早几天回来，跟你一起过元宵节。”林彦说。

    “行！”贺正西使劲抱了他一下，“哥你真好！”

    “过年的时候勤快点儿，你爸妈都忙，别要求他们太多。”林彦就着这个拥抱，在贺正西的耳侧轻轻道。

    其实这动作再正常不过，可我们正值大好年华的贺正西同学一下就被点着了。他顺杆爬蹭了蹭林彦，随即立刻往后退了一步，满脸不好意思地说：“哎……没办法，年轻人，火力大。”

    林彦揉揉贺正西的头发，说：“没什么，挺正常的。我得上车了，你赶紧回吧。”

    “嗯！你先走。”贺正西专注地盯着林彦。

    “离别的车站呢你，撤了！”

    林彦拖着行李转过身，举着车票晃了晃。

    “到家打电话！”贺正西喊。

    “你也是啊。”

    林彦走进拥挤的人群里，贺正西垫着脚看了几分钟，直到再也瞧不见了，才转身。

    车上虽然有人聊天，但那声音跟催眠一样，林彦一路靠着椅背睡了醒、醒了睡，如此循环几遭，溪城的地界也就到了。温润的空气缓慢溢进旅客的鼻腔，身边有人说还是这边空气好，林彦也试着深呼吸了一口，感觉周围依然全是火车站的味道，没什么特别。

    “闻什么呢？跟个小狗一样。”陆驰走上前道，“可算回来了，饿么。”

    “吃泡面了，还成。”林彦绕到陆驰背后，奋力一跃，“好想你们啊！”

    “上了几个月大学，年龄还变小了？”陆驰伸出一只手拖拖林彦的屁股，“瘦了啊？”

    “还行吧。”林彦从陆驰背上跳下来，捏自己的腰。

    “今年春节就在我家过，你那地方还得收拾，我家有空房间，正好。”陆驰说。

    “好咧！”林彦干脆利落地应下。

    陆驰扭头看向他，表情多了些难以置信，“答应得这么迅速？不像你。”

    林彦打开后备箱，一气呵成地把行李丢进去，说：“跟你们热闹呗，我一个人冷呵呵的。”

    “就是这么个道理。”陆驰赞同地鼓掌，“年么，还是得大家一起过，不然你守着那祠堂能有什么意思。”

    “是啊，太孤单了。”林彦低头说。

    陆驰家跟老板娘那餐厅距离很近，寒假时间充足，他能做全天，老板娘爽快地给林彦涨了时薪。

    只要还有钱赚，他就底气十足。

    “您跟咱们的老陈师傅咋样啦？”林彦窝柜台里，噼里啪啦地戳键盘。店里最近换了财务软件，他很快就上手了。

    “臭小子，年龄不大，怎么天天想着当月老呢！”老板娘摸出一根烟，摩挲几下，“随便吧，我暂时也没心思考虑这事情。”

    “那你考虑什么？”林彦问。

    老板娘听完，窃窃一笑，冲林彦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凑近点儿。

    “我可是卖艺不卖身的！”林彦抱着胸说。

    “爱听不听！赚钱的大事！”老板娘把烟甩进垃圾筐。

    “那这个可以听。”林彦低头靠上去。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老板娘想在燕城开家庭餐厅的分店。

    她效率极高，赶在林彦放寒假之前已经租好了地方，选到了主管经理，唯独缺个知根知底的自己人帮忙一起照料后续的事情。思来想去，老板娘认为林彦最合适。

    “不耽误你上课，抽空闲时间去店里逛逛就行。”老板娘说，“我不可能天天到那边守着，你在，我放心。”

    “可我不懂经营。”林彦苦恼地说，他也不愿意在学业之外的事情上，废太多脑筋。

    老板娘：“谁让你懂经营了，经营有专人做。”她戳戳林彦的脑袋，“再说了，我也是从不懂走过来的，只要用心，事情就没那么男。我没指望头一两年就挣大钱，咱们按部就班慢慢来，又没投资人追着让你交财报，怕什么。”

    林彦对老板娘的轻松说辞感到吃惊：“怎么啥事儿到您这，都跟不是个事儿一样呢，这可是开店，不是吃饭喝水吧……”

    老板娘推了下他的脑袋，皱眉道：“你怎么回事，半年大学，上成榆木脑袋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这边有俩店撑着，我手里还有一些钱，总不会饿死。”

    “那倒也是，您自己有后路就行。”林彦理顺被她弄乱的头发，点了点头，“我回去把那些兼职辞掉，专心弄你这个事儿。”

    老板娘弯起眼睛：“我到时候拟个合同，你作为初创员工之一，就算技术入股了。”

    “别，我只会做点琐碎的事情，能有什么技术，没必要。”林彦不好意思地说。

    老板娘恨铁不成钢地瞅了他一眼，“白送你的东西，你还不要？傻不傻。不过也没那么就能分到钱，早着呢！”她语重心长道，“你家的情况，姐知道，你很懂事，也用心。金山银山，姐没法给，可也绝对少不了你一口饭。虽说暂时不能跟那些大企业比，那好歹也是钱嘛。这事情，你也别推，拐过年头，你可就19了。你那点心思，以为姐不知道？天天打短工做兼职，可挣不来一套房。”

    老板娘的话，让林彦心里生出一些感激。他确实在店里拿着房地产宣传单页看过几次，而且研究得相当认真。最近一两年，因为旅游城市的名号，溪城房价疯涨，何止林彦，任何一个想买房的人，都非常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