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事务所 - 第 27 部分阅读
“你喜欢的那个人,连保护身边的人都做不到,”九逸靠在门旁,仰着头看那片阴沉的天空,道,“你不觉得自由对于他来说,是种过于天真的想法吗?”
“你连苏沉夕都想杀,又有什么资格说‘保护’?”苏沉夕扶着电饭锅站起来,声音平静如常,眼圈却依稀可见泛红,她轻轻一笑,自嘲道,“算了,反正,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也从来辩不过你。倒是殿下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九逸顿了顿,向外望了一眼,“进来。”
几个婢女端了盘子进来,神色惊慌,显然是听到了两人的话。
“母亲想见你,这是礼服。今晚我来接你。”说完,九逸的目光落在电饭锅身上。
苏沉夕嗤笑一声,“行了,我知道自己什么身份。他以后不会出现在这里。”
他淡淡道,“如此便好。”
魔族的皇城位于零城的中心,苏沉夕从来没进去过,却也并不陌生。
这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苏同学当年旺盛的好奇心,其实即使是在零城外,也能看到那座高耸入云的圣塔——据说是魔王居住的地方,可以直通天际。
照苏沉夕看来,该建筑简直就是一个活生生通天塔,且还是高危版——在这样的时代,造这么高的塔,不倒也要被雷劈的嘛。
九逸虽说来接她,结果苏沉夕也只等来了一脸阴霾的花衣,一路上一声不吭,黑着一张脸把她带到圣塔前就“嗖”地一声不见了。
苏沉夕站在原地,看那个光溜溜塔身,茫然了。
——请问,门在哪里?
“哟,这不是太子九弟殿下的小侍女么,怎么有空闯进皇城来玩?”
苏沉夕回头,果然是一身银光闪闪毛茸茸长袍,无比华贵的司雾四皇子殿下。
“四殿下的衣服可是收好了?”
司雾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了,“啊,那个……”
“来人可是阿月姑娘与四殿下?”突然从塔里传出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司雾清了清嗓子,正经答道,“正是。”
“阿月姑娘请进,四殿下请稍候。”话音一落,苏沉夕面前的塔壁缓缓出现了一道大大的光门,一个黑甲侍卫俯身道,“阿月姑娘请跟我来。”
进入塔中,苏沉夕才发现这里面都是小道,一片漆黑,只有黑甲侍卫手上的灯笼可以隐隐照亮脚下。不仅如此,常常在拐角处会有地方停顿,或者有些地方要跳过去,或者沿着墙角走。而这样走了五分钟后,又有一位黑甲侍卫接应,接着又是长长的漆黑的迷宫小道。
苏沉夕走得都快打呵欠了,这圣塔里面是有什么才需要这样防范啊。据说魔王终日待在圣塔里,难不成他们魔界上朝时,每个大人都要这么走一回?而且看样子,这些陷阱还是活动性的,可能今天三步远的地方有个洞,明天就变成五步远有个地刺了。
这样大约交换了七八位侍卫,苏沉夕才终于见到了光明。
虽说是光明,也比平日的室内暗了许多,仅仅靠房里墙壁上的火把才能视物。如果苏沉夕的感觉没错,他们绕了这么久,大约已经上了六层楼。
这下子黑甲侍卫也换成了黑衣侍女,蒙着面纱,身材妖娆,声音也是娇媚无比,“魔王在三六殿等候,请阿月姑娘随我来。”
苏沉夕刚走两步,突然猛地顿住,“魔王?你是说魔王要见我?”
“是。”
“可是……不是魔后吗?”九逸说的可是他母亲诶!
那侍女愣住,有点结巴,“什、什么魔后?”
“哎?那……我是说,太子殿下的母亲啊。”敢情九逸他亲娘不是皇后啊。
侍女的声音更加惊讶,“太子殿下的母亲,就是魔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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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是女的,魔王是九逸的娘,魔王生了九个……
苏沉夕心神恍惚地跟着侍女走进古代版的“电梯”时,还在胡思乱想,这么说来,那九个皇子公主,爹应该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最后,她想了想,其实,这是篇女尊文吧!
所谓三六殿,也就是圣塔里的第三十六层。
出了人工电梯,再绕了几个走廊(可以看到此层的装饰格外豪华,苏沉夕同学推断这是接见客人的专用层),终于,苏沉夕被带入了大殿。
整个大殿上只能听见墙壁上火把忽闪的声音,安静得让人胆寒。精致迷人的珠帘后,又有层层薄纱,依稀可见一袭红衣,斜卧银榻,慵懒华贵。大殿两旁的香炉青烟袅袅,却掩不住那种令人心悸的气息,如同行走在一座杳无人烟的墓场,死气沉沉,诡异静谧。
苏沉夕惴惴不安地低下头,整个人有些发僵,但还是立刻行礼,恭敬道,“参见魔王陛下。”
“起来吧。”出乎苏沉夕意料的是,这个声音完全不像她想象的冰冷或是妖媚,平常温和,有一种淡淡的让人心安的力量。
接着,似乎是魔王下了命令,大殿上的婢女突然全部整齐地退下。
苏沉夕一下子又紧张起来。
“流樱方才来过,”上座的人开口,“你可知她的来意?”
她怎么回来得这么早,苏沉夕心中满是遗憾,摇摇头,“不知。”
魔王的语气中有些感慨,“这次她只受了轻伤,看来阿七去了人间这一趟,学会手下留情了。”
“郡主她受伤了?没什么大碍吧?”苏沉夕努力作出沉痛的样子,心里说不高兴绝对是骗人的~不过随即想到掌门师兄大人那张脸,如果他知道流樱是她骗去的,呃……某苏同学打了个冷颤。
“还不至于耽误下月的婚礼,”魔王缓缓道,“我实在好奇,你既引她去那里,却又不让阿七重伤她,你的打算到底是什么呢,苏沉夕?”
女王殿下竟然知道她的身份!
苏沉夕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不过事到如今,否定是没用的,她抬起头来,定下心来,露出笑容,“不知陛下是何时知道的?”
苏沉夕只听见大殿一片静默,良久才听到噗嗤一声,接着就是上座的女人大笑道,“原来你真的是苏沉夕啊。”
“……”苏沉夕一张囧脸立刻打量四周,仔细观察那一面墙撞起来比较不痛……
“其实我也没有全部猜测啦,”魔王的声音依然温和,但听起来心情很不错,“能将流樱骗得团团转,又敢悄悄闯入魔域,据说今日还大肆宣扬你钟情于小九,你若不是苏沉夕,却又会是谁?”
苏沉夕默默地泪流满面。
魔王咳了两声,才一本正经道,“我今日宣你来,是想让你离开零城。小九与流樱郡主的婚事,不容半点纰漏。”
苏沉夕有点郁闷。
说实话,三年前在九逸随口给了她九王妃的名分后,她就一直怀着一颗忐忑的心等待准婆婆请自己去喝茶。可直到她逃出零城,也没能见到九逸娘亲的一面。
可如今这个女人跳了出来,发挥棒打鸳鸯的功效,却不知面前这个被她儿子遗忘的前儿媳,早就没了威胁性。
“陛下高估我了,”苏沉夕的语气不冷不热,“苏沉夕确实想攀太子殿下的高枝,只可惜殿下对流樱郡主用情至深,像我这样姿色平常又没什么利用价值的人,他完全没有兴趣。我也是没办法了才会在下午大闹一通,所幸殿下英明,并未受到蛊惑,陛下大可放心。”
“看你这小姑娘生的什么气,”魔王也不在意,反而柔声道,“其实,魔族向来没有门当户对这种话,无论你是妖是鬼是人是仙,只要两人真心相爱,旁人便不会干涉。流樱虽然模样好,娘家势力大,可在我看来,这儿媳妇的人选,她未必比你适合。三年前我便是这般想法,才任凭小九高兴,随他胡闹。”
苏沉夕被那柔和的语气弄得没了脾气,只能小声嘟囔,“才不是胡闹……”
“哪里又不是胡闹呢,”魔王淡淡叹了口气,“丫头,你莫不是以为那时他对你的百般宠爱,是因为他真心爱你?”
她的声音在清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的柔和,但这番话说出来,那声叹息,却让苏沉夕感到那抹不易察觉的凉意。
“陛下想说什么?”
“你这精明的丫头什么都知道,但就是喜欢憋在心里不说,”魔王的话语带了些许怜意,“你明知道小九那时不过是逢场作戏,也由着他的性子乱来,就不怕委屈了自己?”
苏沉夕的脸微微发白,不自觉双手紧握,心的某个地方一下子剧烈地疼痛起来。
“三年前你逃出魔域,我还在庆幸,小九终归是放过了你。可没想到,三年后你会再次跳入这个火坑。苏丫头,你难道还不明白,就算小九恢复了这百年的记忆,你在他的心中,依然是……”
她没有再说下去,大殿又恢复了静默,仿佛方才那些一句一句撕开记忆伤口的话语,从来没有出现过。
“正如您所说,是,我都看出来了。他的那些世人羡慕的宠爱,除了想用我的血来解您设下的束缚咒,最主要的目的,是想用我体内的琉璃盏来引起大皇子的注意。
“只要亦思对我下手,他就有足够的理由与他开战。
“可惜的是,当时的我,虽然不知道他的计划,却很清楚他的感情。
“——是否喜欢一个人,根本伪装不了。
“所以我逃了。”
苏沉夕的声音沉稳有力,低垂着眼睑,仿佛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冷静自持,与之前的慌张判若两人。
“但陛下,聪慧如您,应该知道我逃走的真正理由吧,”苏沉夕的嘴角泛起一抹浅笑,“当时的九逸,根本就没有与亦思对抗的实力。”
月牙山顶,雪玉被亦思所伤,这个理由已经足够九逸动手。既然如此,为免九逸战败让她落入亦思之手,趁两人相争时逃跑,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等九逸再找到她时,把一切责任都推到那个伤害她让她害怕的九逸身上,就能把一切重新挽回。
“我苏沉夕,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
她的笑容渐渐扩大,抬起头来,直视珠帘白纱后的那抹嫣红,“如今九逸手握大权,今非昔比,陛下,若您处在我这个位子,怕也不能轻易放手了吧?”
白纱后骤然发出一阵大笑,魔王的声音依然轻柔如云,但却终于不再压抑那股戾气,透出一种慑人的诡异,“果然不愧是苏沉夕,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精明呢。没错,若我是你,看到这丧失了百年记忆的九逸,只怕会觉得更好掌控。这么些天,你误导流樱,灌醉九逸,擅闯魔狱,偷见恭喜……丫头,你可试出了什么?”
苏沉夕的眼睛弯成了两轮月牙,“九逸喜欢我,不,应该说,他以为三年前的他,真的喜欢上我了。”
大殿里的火把闪烁不定,朦朦的亮光在苏沉夕的面容上闪动。
“这么说来,九逸把这些年的事都查得一清二楚,半点不漏,才是他所犯最大的错误。被自己做出的假象所蒙骗,看来,没有经过那百年的怨恨和执念,他不过是个容易心软的孩子……丫头,你真的很聪明。”
“说到聪明,又怎能及得上陛下您呢,”苏沉夕耸了耸肩,“本以为可以把这场苦情戏演下去,就算捞不到太子妃,做个得宠的侍妾也不错……嘛,侍妾还是算了,我苏沉夕虽然贪图安逸,但也是个死要面子的人。不过,既然都被您看穿了,我无话可说,心服口服,一切就任凭陛下处置吧。”
“若只是贪图安逸,除去九逸这条路,苏沉夕,你的选择其实很多。”
苏沉夕笑了笑,“陛下倒是多虑了。说到我这山里来的小丫头与陛下最大的不同,恐怕就是没有野心。九逸殿下一表人才,我为之倾心不已,这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不过是用了些心机手段,哪会连一点感情都没有呢。”
“那若我能给你另一个更好的人选,你当如何?”
苏沉夕挑眉,“陛下吩咐,岂敢不从,只是不知是何人?”
白纱不知被何处吹来的风微微扬起,魔王从榻上坐了起来,婀娜身姿依稀可见,她的语气暖若春风,“你的师兄,我的第七个孩子,祈无。”
苏沉夕的眼神微微闪动,“请陛下明示。”
“苏姑娘何必装傻,你体内这股力量的来源,难道还要我来说明?”
苏沉夕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
那里,有一轮浅浅的草绿色月牙标记。
山魅最大的优势在于可以直接吸收与自己同源的灵气,短时间内便能极大提升自己的实力。祈无是这么告诉她的,但却没有说出,他给她的那股巨大的灵力是从哪里来的。
“不瞒陛下,我确实不知。祈无只给了我这些灵力,却并未告诉我它的来源。”
“这个傻孩子,总是这般心软。”白纱倏然高扬,珠帘也在同一瞬间伶仃作响,朱红的身影一步一步从台阶走下。
白如薄瓷的赤足上,有一圈精致的小铃铛,一晃,再一晃。
空旷的大殿上,那串清灵的铃响,一点一点回响,扩散。
“既然如此,就让我这个做母亲的,来帮他吧。”
◆番外四
我说:“你帮我把绳子解开,我绝对不会跑。”
他没理我。
我又说:“我在一天之内帮你分辨完这堆药材,你就解开绳子,给我三天时间玩,怎么样?”
他调整了一下鼻孔里塞子的位子,一言不发地继续将药材归类。
“那……两天?就放我玩两天,就两天,好不好嘛~~”
“……”
“好嘛好嘛,就知道你小气啦,那我勉为其难就只要一天啦,真是的,便宜你了!”
他终归还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绑在他腰带上的绳子扯了扯,我捂着被绑住的手腕,知道他看不见,于是飘在空中象征性地哼哼了两声,表明我还处于捆绑对象。
他说:“谁让你碰上了我七哥。他不开口,我没法放你。”
“不就是把他的那朵破烂花弄蔫了么,至于这样小气?亏他还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美男。果然人家说得没错,越是好看的东西,越是危险。
他哭笑不得,“什么破烂花,那叫珀兰花,七哥天上地下的找了这么些年才在竹山上发现仅有的三朵,结果还被你这虚魅毁了两株,他不生气才怪。”
“喂喂,没必要天天把‘虚魅’挂在嘴边吧,我不就是功力不到还没凝聚成实体么,你用得着搞种族歧视吗!我以后会成为魅女,高贵美丽的魅女啦!再说了,我在竹山待了不说一千也有八百年,我在我家吸我家山上花花草草的灵气,什么时候还要你们同意了?”
竹山所有有灵气的物体我知晓得一清二楚,那日下了大雪,能填饱肚子的东西跑得无影无踪。接着,大地上突然了冒出三株灵气高到令人发指的珀兰花,想想看,当时饿得缩成一团的我如果不立刻抓紧机会扑上去吸□气才真的是脑残!
虽说我花了三百年学会嗅东西,再三百年学会看东西,再再三百年才终于学会讲话,如今还没一具像样的身体,但如果借此来否定我的智商,我是万万不能同意的。
其实,我这次行动的败笔在于我的习惯,喜欢把最好的东西留在最后,因此在摧残了两朵花苞后,最后才扑向那株最大朵的珀兰花……结果,就在这时手腕上突然多了一道奇怪的绳索,被两个美男拎回了家。
我从来没有下过山,虽然整天见到各种飞禽走兽花花草草,但要说到人,却只看过狐狸小夭叼来的话本。所以当我被套住时,看到身后的两个脸上没毛站得笔直的生物,才恍然,难怪都说人类是万物灵长,你看,他们的皮都是五颜六色的,好看得紧。而且看样子,还是可拆卸的!
说是美男,其实我没什么概念。只是他们牵着我在大街上溜达的时候,旁边路人从姑娘大婶到少年大叔都仿佛被雷劈了一样看着两人经过。然后身后就会传来无数尖叫,其中叫得最多的,非美男莫属。
我没有实体,但还算隐隐约约有个形状,比鬼魂的强硬程度还要弱上几分,穿过人身时就仿佛微风拂面一般。
所以阿七那个混蛋能用绳子捆住我时,我虽然破口大骂了两天一夜,但心里对他还是颇为佩服的。
照我看,阿七跟阿八这两个都不是什么普通人。
虽然阿八是个彻彻底底的白痴,和我吵架从来就没赢过,但我亲眼看到他不使用任何法术就治好了各种顽疾诅咒,从牛皮癣痔疮黑指甲到瘟疫肺痨,医术好得令人叹为观止。他还可以自创药方,将数种普通至极的药材煎成一锅起死回生的灵药。我常感叹如果他的厨艺也能达到此水准,那该多节俭,可以天天拿着葱花当五花肉享用……
美中不足的是,他天生对药材过敏,据说越是珍贵的药材,他就越是过敏得厉害。因此他辨识药材只靠眼睛和手感。这样居然还能救人,还能救活很多别人救不活的人,所以我说他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医术界一朵实而不华的终极奇葩。
而阿七,则让人更加看不明白。
按照隔壁大婶的儿子的小女朋友的说法,阿七身上有一种极强的气场,如同私塾里最俊美最冷漠的夫子,每个学生不由自主地惧怕他,尊敬他,但却又同时都想接近讨好他。
当然,这种烂俗的比喻没有得到我的认同。
我对阿七的印象,加起来就是一座巨大的花房,还是会用绳子套魅女的移动花房。
阿七身上诡异莫测的香气,一盏茶不见就会换种味道,功能强大而多样。可以说,在阿七身边的短短半个月闻到的香,比我千年来闻到的种类还要多几十倍。
最让我头疼的莫过于那种如同梨花般清幽舒坦又如茉莉般清雅淡泊的味道,能让我瞬间失去所有警惕心,老老实实任凭他摆布,错失了无数次逃跑的机会。
面前的阿八挠了挠头,“待在我们身边有什么不好的吗,我看你每天也挺开心的吧,不是吗,气球?”
“你才叫气球,你们全家都叫气球!”我怒极,这家伙说什么像我这样被捆起来飘在空中,一生气肯定会变成一个球一样鼓鼓的,于是自作主张给我起了个名字叫“气球”!
他委屈地看着我,虽然他什么也看不见——那根绳子也是隐形的,“可是都过去半个月了,你都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字啊。”
“怕是没有名字吧。”一个淡淡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直击我脆弱的心灵。而当我正要发火之际,突然闻到一股醇净安宁的清香……唔,这是新品种,以前都没闻过诶……
烦躁的心一下子就宁静了下来。我想扭过头表示不屑,但想到他们看不到,只得哼哼两声。
阿七的声音此刻听来格外顺耳,“既是看不见,就叫透吧。”
阿八一拍手,高兴道,“那以后就叫你小透啦。”他一激动,鼻子里的塞子掉了一边——
“阿——嚏!”
“哈哈哈哈哈……”我在半空中看着他鼻子喷出的晶莹液体,捂着肚子笑得打滚。
清香满室。
真好,我也有名字了呢。
我低下头,看到阿七,温柔好看的眉眼间,敛着些许笑意,好似春风。
一瞬间,一百三十年前好不容易才感到的心脏,剧烈地跳起来。
今日阿七上竹山采香草,将我带了出来。
其实这两个月是我过得最热闹的冬季,知道了什么是春节,知道要在放鞭炮的时候捂住耳朵,看到了什么是舞狮,闻到大街上各种肉的香气。在大年三十晚看着他们被烟花映亮的脸,然后看阿七那双巧手包出露馅的丑饺子,然后在大年初一看着阿七阿八满脸通红迎接一批又一批邻居花痴的拜访……
却不想昨日阿七接到一封信后,今日便突然说要放我走。
一路上我们都在沉默,终于在他解开那根绳子时,我的声音有些发颤,“喂,阿七,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他说:“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你们去哪里?”
“你不能去的地方。”
我有点发愣。
冬雪初融,大地回春,此时的山风还是很冷的,穿过我的身体,将他的白衣吹得一晃一晃的。
其实我早就偷听过他们两兄弟的对话了。当初那个珀兰花灵力虽然高,但像我这样吸食太快,必然会承受不住。所以只能靠阿七的熏香与阿八的药草来同时缓解。
做好人还做得这么闷骚,天底下除了阿七别无分号。
“带我走吧,”我声音有点干巴巴的,虽然知道他看不见,还是睁大眼睛乞求道,“阿八那么傻,又对药草过敏,有我在会方便很多。”
良久,他才缓缓道,“阿透,我们去魔域,你也要跟着?”
魔域算什么,跟着阿七难不成我还怕危险?
我大力点头,晃了晃他的袍子,“要,当然要。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阿八那可怜孩子没人疼。”
他微微笑了,刹那间仿佛满世界的星光都落在了他的眼里,眉目间全是温柔。而那一瞬,我的心一下子就变得满满的,仿佛有一条小溪涓涓流过,宁静悠长,满载暖意。
他伸手展开一个卷轴,“那你把这清单上的香草和药草都找出来吧。”
我花了五天的时间才把他那个有两人高卷轴上列的花花草草找齐,又花了三天时间帮阿八闻那堆药草分类,又帮他在制香时充当实验品……本来攒了一肚子火气,但一看到他找到珍贵香草时,制出一支好香时,露出的极具杀伤力的微笑时,我的心又一下子欢快地跳跃起来。
我花了很久的时间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一个前途无量的大好魅女怎么就这样变成一个受虐狂,于是特意在临走前偷回竹山,用了阿七给我的隐形锦囊带装了书店老板的五十多本压箱话本,大方地送给了狐狸小夭,当作告别礼物以及询问费用。
小夭边翻着话本边听我讲我的受虐史,鼻血欢快地淌下来,“啊,那个,你肯定是喜欢上别人了。”
我傻傻地问,“什么?”
他不耐烦地扭到另一边继续流鼻血,“就是看到他就开心,离开他就难过,他跟其他女人说话就会很酸……唉唉,这个姿势难度真大……”
我仿佛被数百个路人附体,雷劈了一般,浑浑噩噩地下了山。
喜欢上别人了喜欢上别人了喜欢上别人了喜欢上别人了喜欢上别人了……(梳子注:本重复句中只有“喜欢”一个动词!!)
一道又一道的雷霆轰下来,每一道砸在我耳边,都会稍带一个“喜欢”。
他是那样遥远的人,虽然和阿八一样,能说能笑能吃能睡,但每次一看到他淡淡的笑意,俊朗的眉目,洁净的白衣,就会觉得犹如东海岛屿那么遥远。
更何况,他连我的样子都没见过。
虽然,连我自己都没见过。
他……会喜欢怎样的姑娘呢?
文静型?娇憨型?妖媚型?泼辣型?高贵型?腹黑型?傲娇型?萝莉型?御姐型?……
可是,总不会是一个天天唠唠叨叨,连面目都没有的妖精。甚至,连妖精的级别都还够不上。
他说明日就会启程前往魔域。我虽然知道得少,但也听闻魔域是个魔族与妖族混杂的地方。阿七和阿八都不是凡人,那我……更够不上了吧。
心情一下子低落起来。
与他们相处的两个月,有气愤,有恼怒,有欢笑,有感动,但就是没有以前在竹山上的空虚、沮丧和孤独。
我一向认为我这千年的人生如同一张白纸,就算和小夭一同看了许多话本,顶多也就是泛了点黄,但这两个月,遇见他们,下山,如同平常人一般生活。有人关心,有人聊天,有人争吵,有人虐待,就像一支浓重得不得了的画笔,在我的纸上狠狠涂了很多道。
光是离开他们这半天,心里就空了起来。
在别人的心灵上涂鸦了就要负起责任了啊混蛋!
大街上,穿过一个又一个人,我漫无目的地走着。
忽然感觉到前方似乎有灵力波动的现象。要不怎么是魅女呢,靠吸食灵力为生,自然会敏感很多。
我轻悠悠地飘了过去,顺着灵力钻进了一个豪华酒楼的雅间里。
香甜腻人的桂花香……唔,阿七的风格怎么有变化了。
我正纳闷着,才忽然发觉这香气来自于他对面的姑娘。
那个小姑娘仿佛银魂附体,全身上下,从头发到眼瞳到衣服到脚趾甲,全部一水儿的银色,漂亮是很漂亮的,但是这种对银色的极度偏执,整个人都像一个硕大的发光体,真是让人眼睛发疼,无法认同。
可是阿七却一点儿也不担心眼瞎,反而很认真地看着她,轻声道,“我现在还不能回去。”
小姑娘完全像没听到他说什么,一个劲的哭,还好泪水没有变成银色,“七哥哥去哪里,阿袖也要去哪里。阿袖不是小孩子了,一定会好好的听话,不给七哥哥惹麻烦。”
看看,强调自己不是小孩子的人,根本就还没长大嘛。我冷眼旁观,闻着那阵桂花香,心里愈发烦躁。
阿七这个男人眼神是不是不好使,这么浓重的非主流银色不觉得扎眼呐?还看,还看,哇,居然还笑了,居然还用的是这种温柔的笑容!
他说,“阿袖,我要去魔域,你也要跟着?”
阿袖小姑娘毫不犹豫点头,“要,当然要,七哥哥去的地方,就是阿袖去的地方。”
干嘛叫阿袖叫得这么亲热,还有,你一个小姑娘,答应得这么快,懂不懂什么是女生的矜持啊!
我怎么忽然觉得眼皮有点跳。
呃,好像,这个对话,咝,听起来,有点耳熟啊……唔,肯定是错觉,错觉。
“真是胡闹,”阿七的笑容忽然消失了,一下子从邻家大哥哥的可亲形象变成了私塾夫子,声音冷厉起来,“你是什么身份,怎么能随随便便去魔域那种地方?倘若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父亲交待?”
阿袖小姑娘的眼泪像不要钱似的,又一颗一颗掉了下来,“那七哥哥去那里也会很危险啊……再说,有七哥哥保护我,阿袖肯定没事的。况且,阿袖也有在很认真的练功,一定一定没事的。”
我凉凉道,“他保护那个笨蛋阿八就很费力了,加上你岂不是会全军覆没?”
泪水姑娘吓了一跳,瞬间跳到阿七身后,“谁?”
靠,如果她面对敌人都能有这么快的速度,那还真的是不用担心她的安全了。
我看了眼阿七,他完全没反应,也不管阿袖拽住他衣角的那只手。
我突然觉得很火大,不应该说是本来只是烦躁,如今一腔怒火都燃了起来,正想说什么,就听见他淡淡道,“告别完了?”
这话……是对我说的吧?
我点点头,后来想到他看不到,才低低应了一声。
“那回去吧。”
不仅是我,阿袖也瞪大了眼睛,她眼泪又掉了下来,“七哥哥,你不要阿袖了吗?”
难道天底下女孩子的想法都这么没创意吗,喂喂,为毛我要跟她用一样的台词?!
他说:“阿袖,你的功课还没做完吧。”
阿袖张大了嘴。
他说:“没做完功课就跑下来,夫子会让你抄班规五百遍的。”
阿袖的眼神一下子变成了惊恐。
他说:“我只是去魔域收集几种特殊的香草,不久便会回去,你不用担心。”
阿袖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说:“阿袖写字的样子很漂亮,学画的样子也很漂亮。但如果哭的话……”
阿袖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迅速地用袖子擦去了脸上的泪水。
他说:“等我回去,就给你带桂花糕。”
阿袖咬唇半天,终于有些委屈地点点头。
打发走阿袖,阿七带着我走回家。
没了以往的绳子,我不得不花力气跟上他。肚子里的火气一直没消,于是一句话也懒得跟他讲。
突然他停了下来,我一个收势不稳,直接从他身后扑了上去。
很微妙的一种感觉。
我自从下山后,都是漂浮在半空,穿过的都是门板之类的东西,虽然有几次从阿八身上穿过,也毫无感觉。但这是第一次,从阿七的身体里穿过去。
说不出确切的感觉,只是一瞬,就像有一层薄薄的白纱,细腻柔和抚在身上;又像一阵春风,吹拂得整个人都温暖了起来。
好奇妙!
我蠢蠢欲动,想要再作孽一次,结果他居然低下头来,直视我,“你想变成什么样子?”
若不是反复确定连我自己都看不见自己,我恐怕真以为他眼中的神色叫做专注。
“这个……不急嘛。”从虚魅变成魅女可不是件轻巧的事,要知道魅女跟山魅不同,虽然两者都没什么妖气,都是山间灵气养出来的,但山魅的资质是远远比不上魅女的。若一个虚魅能修成魅女,要不了几百年就可以获得仙籍了。
阿七曾经说,我是好在头脑不怎么灵光,没接触过太复杂的东西,所以心无旁骛,能在短短千年就能获得五感。
但也因为不怎么灵光,我又懒,所以我不认为考虑变成什么种类是我目前该做的事。
用小夭的话来说,就是前戏还不够,远远不够呀。
他从袖里掏出一支香,我一看那支朱红发紫的香,头皮立刻发麻,正准备开溜,却又被一根绳子套住……
“阿七我知道你眼神不好,看那么久的银色都不扎眼,但你能不能不要绑在我的脖子上……”
他使劲一拽,我立刻踉跄一下,好半天才在他面前稳住脚。
然后,下一刻,愣住了。
第一次,这么近地看他的脸。
初见的时候只是觉得很顺眼,前所未有的顺眼,但下山两个月后,朝夕相处,再加上庞大的对比人群,我渐渐觉得,他实在是好看的程度简直是惊天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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