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花与大冰块 - 分卷阅读2

    哪有第一天就让人值夜班的？岂可修！

    不久之前，负责附近地域的队长大人给他派下了工作任务，话语字字句句尚且言犹在耳。

    ——降雪时间为亥时一刻至卯时，前后偏差不得超过一刻钟，分布范围包括c城第一到第五中心大道所围区域，最后评定标准以地面平均积雪厚度达15寸以上为合格。

    “……”

    再低头瞅一眼胸前的工作牌，小雪花忍不住开始唉声叹气起来。

    别说能积几寸了，他连能不能凑够时间都是问题……

    任何情况下，时间对世间万物都一视同仁。不会因为内心忧惧未知，它就走得慢一些；也不会因为筋骨遭受劳累，它就走得快一些。

    再怎么极力想逃避现实，教堂钟声终归还是如时响了起来，不多不少正好九下，在冰冷的空气里杳杳传开，城市四周随之泛起隐约的回音。

    再过一刻钟，真正的试炼就要开始了。遵循以往前辈大叔的教导，小雪花提前开始热身了。

    雪童子的布雪过程是很讲究的，虽然说起来都可以概括成以自身灵力凝结空气中的水汽化为霜雪降落，但其中所凝出的雪花外形、飘落在空中的大致密度、与风力风向的配合……一切都是需要细心调控的因素。

    至于所谓的“热身”，就是在正式开工之前，先自行模拟一场迷你型的降雪测试。

    小雪花转头看向边上的十字架，默默做了番意义不明的祷告，紧抿着嘴角深呼吸几下，然后摊开自己的右手掌。

    阖目，凝神，静气，平缓催动灵力运转于指尖。数秒钟后，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

    一片、两片……稀稀落落的碎雪无声飘落在手上，然后……瞬间化为了透明的湿痕。

    看着掌心的零星几滴水珠，小雪花顿时沮丧地扁了扁嘴唇，两手吧唧一声捂住脸，低头埋在膝盖上，整个人缩成一团，久久再没有动作。

    他甚至连像样的大片雪花都结不出，每一片看起来都缺胳膊断腿的……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远处广场隐约传来雀跃的欢呼歌舞声，越发衬出这方半空的小角落，凄清落寞得可怜。

    快乐都是别人的，他什么都莫得。

    离开师门庇护，独自挑起大梁，谁料一整天下来都是诸事不顺挫折频频，周围又各种人生地不熟……自小娇生惯养的小少年又开始觉得鼻子有些隐隐的发酸了。

    他就这么缩成一团，委屈巴巴地顾影自怜了好一会儿，直到——

    毫无预兆地，一道陌生的声音，突然在身旁很近的距离响起——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音质极冷且硬，不由让人想起寒湖表面厚厚的冰层，光是听着都觉得冷。不过，声音的主人却像是唯恐吓到他一样，用了一种非常不相衬的、堪称柔和轻缓的语气。

    可饶是如此，小雪花依然被吓了一跳。

    他刷地从膝间抬起头，入目尽是一片银白。

    并非他埋头太久而觉得眼前发花，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出现在眼前的这道身影，通身都呈现着冰冷的白色。

    对方的身形十分高挑，着一袭样式简洁的白色长风衣，脸上戴着一张银制面具，让人看不见具体面容，只有领口处露出一小片苍白的皮肤，身后是一头长度十分夸张的银白长发，一丝不苟地逶迤直曳至脚下。

    “……”

    小雪花被这位陌生人的一身行头唬得眼神发直，口中讷讷说不出话来。

    对方的目光安静停驻在他脸上，两秒钟后突然半俯下身，凑近些来定定看着他，语气透出一股显而易见的担忧：

    “……哭了？”

    由于对方的突然靠近，小雪花反射性瞪大眼睛，然后就此毫无防备地、对视上了面具后的那双眼眸。

    ……居然连眼珠都是银色的。

    心里下意识感慨了一句，紧接着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内容。

    ——哭？

    少年神情微微愣了下，抬手往脸上一抹，的确摸到一点湿润的痕迹——应该是刚才拿手捂脸时沾上的雪水。

    扯着袖子几下把脸蛋囫囵擦干，小雪花骄傲地一仰脖子，话音清脆否定三连：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虽然刚刚的确有了那么一丢丢想哭的感jio，但的确还没来得及切实哭出来——

    幸亏这个家伙出声早了几秒啊！

    正暗自庆幸着，腕上的联络器忽然传出小队长的声音，语气严厉十足：“中心广场那边咋回事啊？值班的雪童子是哪个，时间到了还不开工！？”

    小雪花顿时顾不上眼前这位形迹可疑的陌生人了，连忙手忙脚乱地蹦起来，口中结结巴巴地尝试为自己的消极怠工做一番合理解释，同时尽力隐晦地暗示自身能力有限，希冀于队长大人能够将工作强度稍作削减。

    联络器那一头的队长当场冷酷无情地否决道：“定好的工作安排，哪能说变就变？”

    少年脸上神情一垮，尽管对方看不见，还是摆出一副星星眼的表情：“求求你啦！我今天才刚成年，四舍五入还是个童工呢！队长，哥哥，你最好了……”

    以前在家中的时候，每次碰到解决不了的难题，小雪花都是这样向前辈大叔耍赖讨饶含混过关的……这会儿面对联络器那头的小队长，他也下意识习惯地用上了撒娇大法，话音拖得绵绵软软，就跟泡了几斤糖水似的，听得人耳根发痒。

    他这厢撒娇撒得毫无所觉，另一头队长也尚且还没给出回应，边上陌生男子面具后的银眸却有些神色微动，目光含了几丝难言的莫测，凉飕飕地瞥向那个联络器。

    他的声音隔着薄薄的银质面具传出，听起来莫名似乎比先前更加生冷了几分：

    “不想做就别做了，用不着求他。”

    他一句话刚出声，小雪花就手忙脚乱地想捂住联络器，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另一头的队长大人显然把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哦豁，边上还有其他人呐！？上班时间划水摸鱼不说，还私自搭伙是吧！”

    “……”

    小雪花无措地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只能听着对方话语的火气越来越盛。

    “都给老子呆那儿别动，我这就过来收拾你们这些小兔崽子！”

    凶巴巴撂下一句狠话，队长同志啪的切断了频道信号。

    “……”

    整方空间里沉默了许久。

    小雪花哀怨控诉的气苦目光朝面前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投过去：“……你好端端插什么嘴嘛？”

    不知是否出于心虚，对方也沉默了一会儿：“抱歉……只是觉得他太过分了。”

    少年依旧气不过，继续不满地哼唧了几声，脑袋里坏念头转了一圈，干脆借由撒气开始光明正大地甩锅：

    “我不管，反正都是你害的……等会儿队长过来追究责任，我就说是你吵得我没法工作，这个样子。”

    看他厚脸皮耍赖的模样，面具后那双冰冷银眸中无声泛起了一丝清浅的笑意，他也没有反驳，只是轻声应下：

    “嗯。”

    “……”

    闻言，小雪花忍不住目光怪异地又瞅了对方一眼。

    ——嗯什么嗯啊？这都能嗯的？

    看样子倒是挺酷炫，结果就是个傻大个啊！

    但无论如何，既然已经做好py交易，给自己找好挡箭牌的少年到底觉得心安了一些。

    没过几分钟，队长大人果然风风火火找上门了，声音从大老远就传过来：“编号xxxx！≈ap;ldquo;小雪花≈ap;ldquo;是吧！还不快点给我滚出来！”

    小雪花想也没想，哧溜一下整个人躲到陌生男人的身后，顺手想抓住对方背后的衣料，却不料握住了一小簇银发。

    对方这一头银发不但长度惊人，发质竟也好得出奇，摸在手中触感纤滑柔顺，仿若一捧品质上好的冰丝。

    小雪花下意识轻轻揉捻了下手中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男人的背脊隐约有一瞬间的僵滞。

    少年并没有发现对方在那短促一瞬的异样，眼看队长来势汹汹，只顾着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埋头闷声嚷嚷：“不是我！不是我！有事找我前面这个人！”

    他这一嚷顿时暴露了声源所在地，队长同志黑着脸，当即立马朝教堂顶上飞速掠来。

    结果刚至半空，视野中却忽而闯入了一道……按理绝不应该出现在此时此地的身影。

    “……！”

    夜幕低垂，四下无星，教堂上空只有一派沉沉的墨蓝底色，可立于屋顶上的那个人，浑身却是像泛着一层浅淡的银月光晕。

    那人身形高挑优美，无瑕的银色长发在夜风中袭袭微动，脸上的银质面具更无端添了几分神秘感，客观上讲——其实是一副堪称赏心悦目的画面，

    然而，就在目光触及那道身影的一瞬间，小队长脸上却露出了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

    对方见他神情突变，却似乎并不以为意，眸光一派冰凉无波，仿佛看着堆无生命的机质。

    只有一道慢条斯理的轻声细语，顺着夜风悠悠飘过来：“你叫谁滚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