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之外 - 分卷阅读6

    “我不知道。”他看了看我的脸，又看看我的脚，把我抱起来，穿过一片碎石堆。

    他把带到一群国军的面前说我是俘虏，我知道他是为了让我不受歧视，但看着我身上露出来的伤痕，傻子都知道我是什么人吧。

    他把我带回他的房间，有阳光照过来，刺的我长期在黑暗中的眼睛生疼。“付垣栋，你可以留下来陪我吗？就一小会儿。”

    却迟迟没有人应答，突然有点孤独有点落寞。付垣栋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从他刚刚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他可能喜欢我，但他的眼光不像那些日本人那样，让我觉得恶心，特别温柔，我眷念被他望着的感觉，我已经一个人走了太久了，一个人走太累了，我想有个人陪我一直走下去。只要他不嫌弃我就好。这几年，我问过很多人，问他们知不知道有个村，村里有棵核桃树。

    我的记忆力越来越不好，小时候的记忆都忘的差不多了，连娘的脸都不怎么记得，只剩下那棵核桃树。

    太累，太累了啊。

    我恍惚间看见了那棵核桃树，整个身子都特别温暖。有个人轻轻地抱住了我。

    我在这五年间第一次睡着了，睡得很熟，一睁眼就是付垣栋那张脸，他好像还没醒，抱着我睡得很熟，我现在才有时间打量他，这个人睡觉也是很严肃的，眉头紧皱，薄唇微抿。这样的一张脸怎么说，也称不上帅气，但我觉得他真的是我的英雄，给了我最温柔的怀抱。

    他过了很久才醒，醒的第一句话“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啊，付垣栋，你说啥，”我有些疑惑，怎么大清早的说这个。

    “我没找到你家在哪里。”原来昨天他是去给我弄这个，心底痒痒的，好像有只小虫子爬过。

    “没事，没事，谢谢你啊，全中国那么多村子，有那么多棵核桃树，我已经没有力气和勇气去一边一边地找了，况且我这幅身体也见不得人了，更见不得我娘，我怕这腌臜的东西又污了她的眼睛，她……她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儿子吧。哎……”

    有一只手轻轻拍着我的背，就好像很多年我和别的孩子打完架找娘哭诉时，她摸着我的背。

    但是，我已经哭不出来了啊。

    “谢谢你，付垣栋。”

    “去洗澡吧，我给你买了衣服。”他把一个口袋递给了我，里面是一双布鞋和衣裤。

    我点了点头。

    我洗澡的时候很累，肚子上受的伤没好完，每次一弯下腰就疼的不行，我身上全是伤口，一沾水就痛的要命。我死死咬住牙，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明明最狼狈的一面已经让他看见了，却还是不愿意让他看见自己这样狼狈的一面。

    地上太滑了，我没注意，直接栽了下去，付垣栋急急忙忙的来扶我，我痛的腰都直不起来。“我来帮你吧。别拒绝。”

    我骨子里被日本人训出来的奴性让我不能开口拒绝他，只能安安静静的让他给我洗，我这才想起来他昨天被我咬出血。

    急急忙忙去卷起他的袖子看伤口，却看到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对不起啊。”

    “没事。”他小心的避开我的伤口，就像对待一件珍宝一样。被日本人当畜牲一样养了五年，我还是头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温柔和美好。

    “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不？”

    “知道，狗蛋。”

    我听到这名字就笑起来“这名字从你嘴巴里念出来怎么这么怪，你给我取个名字吧。”

    他显然愣了愣。

    “别傻了，我知道你早就想好了。说嘛。”

    “付香怎么样？宁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这句话什么意思？”

    “就是讲一个人有尊严，有骨气。”

    “这样啊，这付香……真是个好名字”可惜我啊，配不上它。

    “换一个吧。”

    “我觉得这个最适合你。”

    “你教我写字好不好？”

    “好啊。我相信你学的会的”

    “诶，你说，我长什么样呢？我从小到大还没见过自己什么样呢？”

    “你……很好看。”

    “真的吗，我怎么不知道呢，……”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永远也别这么“好看”

    我突然失去了说话的欲望。坐在那里，让他给我擦身。

    我后来才知道，付垣栋是国军的一个官，什么官我也不清楚，现在日本人投降了，国军和□□要开战了。正是紧张的时候，其实付垣栋把我带回家很多人都是不赞同的。但付垣栋性子倔，谁也劝不动他。

    这世上真的有一见钟情，付垣栋对我就是。我觉得很幸运，能碰上这么一个人。虽然他从未表过白，我们也没有结婚证明，没有宴请宾客，没有行夫妻之礼。

    但是，这么说吧，我就是他的妻。唯一的妻。

    后来啊，我跟着他一路到了台湾，他知道我不喜欢人群，我们在郊外买了一栋小房子，两个人清清闲闲的住着，他教我写字，我已经能写很多了。他这个人嘴又笨，经常把我急得跳脚，这样也好，我总算有点活着的感觉了。

    可是啊，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得了病。伤口一直流血，怎么也不见好，我一生病就很久。

    我知道，这是那种病。

    大概在那里呆了三年多的时候，突然有很多人流了血也总不见好，他们经常生病，发烧，而且总不见好，最后他们下面会长出类似与蘑菇之类的东西，日本人中也有得了的。一旦发现，就立即拿去活活烧死。那段时间老是听得到凄厉的惨叫。

    柱子，就是那个跟周生一起，偷了钥匙的小孩和那个出卖周生的男孩就那么死掉的。当时我没什么感觉，与我而言死和活着没什么两样，特别容易发烧的我，在那段时间却几乎没有发烧和昏迷过。

    我当时还在想我的命还真硬啊。

    我很慌，脑子全是付垣栋，一定不能让他发现这件事，还有，还有，要把我的事给记录下来，毕竟如果我死了，我们所遭遇的那些事就没人再会记得了。